“驾！”阿尔斯冷也催动马匹加快速度。虽说最坏可能发生的概率极小，也不能完全忽视。他也想尽快得知缘故。
很快，二人跑回他们临时驻扎的地方。博果尔纵马来到伊纳勒身旁，立刻问道：“你怎么来了？部族发生了何事？难道是被大食兵发现了？”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颤。
“怎会如此。”听到他的话，伊纳勒反而愣了一下，之后笑道：“部族众人都隐藏的极好，不说周围三十里都没有大食兵的踪迹，就算大食兵来到附近，也发现不了那座山谷。
我来，是问问你们的进展。”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不知晓，除预留不能杀的小马小羊小牛，其他牲畜几乎已经吃光，剩下的最多再撑五日；这时才初春，野菜野果极少，就算打野兽吃也多撑不了几日，必须尽快从唐军这里得到粮食。我心里着急就过来看看。”
“你放心，已经得到粮食了。”阿尔斯冷这时插话道。
“真的？”伊纳勒见他点头，立刻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但只有这一批粮食，以后无法再得到。”可阿尔斯冷却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啊，这，那粮食吃完后如何是好？”
“只能自力更生！”阿尔斯冷咬牙说道：“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总能找到让族人活下去的法子！”
“但愿吧。”伊纳勒却不相信，只是敷衍着说道。
阿尔斯冷听声音就知他不信；再看向博果尔，见他也一幅信心不足的样子，想再说几句话，却又咽了回去。这时说甚都无用，得看表现。他只是吩咐道：“将粮食再清点一遍，看是否差了数额。若不差，立刻启程返回部族。”
‘我一定要养活所有人，不使一人被饿死。’他又在心里想着。
第289章 溱文日记（一）
三月十七日，晴。
‘冰雪总算开始融化了。这实在是一件极好的事。再过一个月，就不必穿着厚重冬装，可以换上较为轻便的春装；后院的井的起子也不会再被冻住，打水方便许多。
不过与另外一个好消息相比，这件事又算不上啥了。昨日终于传来确切消息，大唐天兵在嗢鹿州城打败大食人，据说打死了五六万大食兵，也有人说打死八九万，还有人说打死十多万，也不知到底死了多少人。可不管怎样，大唐打了胜仗是确凿无疑了！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我听耶耶相熟的叔伯说，在嗢鹿州打败大食人，表明大食人不可能占领整个安西，唐军早晚会收复碎叶城、将大食人彻底赶走。
若真能将大食人彻底赶走，那就太好了。大食人官府对待百姓很坏，即使那些原本在大唐官府中为官为吏的人也变得坏起来，整日欺压百姓。耶耶说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含义似乎是大食大官是坏人，所以他们就学坏了。不管如何，官府很坏，能把他们赶走很好。
其实最初时候还好。大食人免除全城商户三年的税，虽然生意大减，可不用交税后日子还能维持；有时会有大食兵来店里吃饭，倒也给钱，不至于赖账不给；对耶娘的态度还算可以。
甚至我还能像大食人来之前得到零用钱，在下午客人稀少、大食兵也不会巡查饭馆这一片的时候，拿着钱悄悄出门去往这条街唯一一家贩卖白砂糖的店铺，买上三四钱砂糖吃。
唯一不好之处就是不许我随意出门，就连在店门口玩都不行，想去亲戚或朋友家只能穿上男装，由耶耶带着出去。娘亲说是怕我被大食兵抓走。我去买糖吃都要躲着大食兵与耶娘。
娘亲说这话时没解释，但我已经是十五岁，当时十四岁的大姑娘了，知道她要说的是啥。大食兵真是坏人，竟然会作这种事。
可慢慢的，日子就不行了。大食人出尔反尔重新开始征税，来吃饭的大食兵虽然还给钱，可态度越来越差，有一次甚至打了耶耶几下。我很想去和大食兵理论，但娘亲死死拉着不让我出去。
大食兵打完，东西也不吃就走了。为了省钱，耶娘还吃他剩下的东西，真是恶心！后来听说是因为大食军在嗢鹿州城进展不顺，有些驻守在碎叶城的大食兵要调往前线，那人大约不愿去前线，所以乱发脾气。
再后来，日子越来越难过。大食人招募城中偷鸡摸狗的地痞为兵，一共招了不到一千人，起名叫做甚底哈迪军，又让何普做主将；过了一个月又要他带领着哈迪军去往嗢鹿州城。在启程前一日他们好像发疯了似的，在城中骂人打人，甚至还，甚至还对年轻的小娘子不轨。大食兵也不怎么管。
好在他们第二日就调走了。若他们不调走，生意彻底没法做，家里早晚得饿死。不过若他们不被调走，也不会那样发疯吧。
之后日子虽然没啥大变化，但不知怎地，就是觉得越来越差，每日挣来的钱交完税后几乎都不够家里吃饭。家里原本每旬还能吃两次肉，买新鲜水果或干枣回来；可从去年九月份开始根本吃不起肉，甚至面都快吃不起了，饼里掺杂我当时都不知是啥的东西，难以下咽。我后来问娘亲，娘亲和我说那东西叫做‘糠’。自然，我的零花钱也早就没有了。
城中义军又兴起了。义军就是反抗大食人统治的人，偶尔会在偏僻地方杀死大食兵，或者行刺大食官员、从大食仓库中偷东西。原本因大食人的善政义军已近乎销声匿迹，可那时又重新兴起。
也是从九月份开始，流传起大食人在嗢鹿州打了败仗，不得不狼狈逃回碎叶城的消息。当时大家都不信。碎叶城可是比嗢鹿州城坚固得多的城池，可这样坚固城池都被大食人轻易打下，嗢鹿州城岂能守住？另外，没有人瞧见有大食军队逃回碎叶城，就算大食兵深夜回城也必定会有些消息传出来。所以众人都不相信大食人打了败仗，认为仍在僵持。
但渐渐的，有一些大食兵返回。这些大食兵的面貌让见到他们的人都十分吃惊：衣服破烂，铠甲缺半，人数也少了许多。众人开始偷偷议论：是不是真的打了败仗？只是因回来的大食兵太少，即使传言也没说杀死这么多大食兵，众人仍不敢相信。
大食人或许知晓百姓议论，贴出布告，声称已经夺下嗢鹿州城，只是损伤确实比较大，但也杀死许多唐卒。为让百姓相信，他们还摆放出许多汉人突厥人脑袋，列在城墙边。
见此，众人又都认为大食人打赢了，只是损失太大。可我耶耶看过那些人头后觉得不对劲：为甚大多都是突厥人的脑袋？唐军应当汉人更多才对。而且有些脑袋上的发型是葛逻禄人样式，之前大食人还张贴过布告说葛逻禄已成为大食属国。好端端的，大食人杀葛逻禄人作甚？若说葛逻禄人又投靠大唐，那他们为啥会重新投靠？
然后露出的问题越来越多，完全不能自圆其说。大家也越来越怀疑大食人打了败仗，只是不敢确定。可昨日，终于有了确切消息：都护李珙亲自指挥，鏖战七个月，终于打败大食人，打死数万大食兵，并波悉林带领残兵败将狼狈逃走！
真真是太好了！真希望唐军能尽快打到碎叶城来。那样我就不用整日躲在家里，可以像以前一样出门玩去了；耶娘的生意也会重新变得好起来，一家人的生活都会重新好起来。
另外，希望唐军能多杀几个大食兵。盼着人死是一件不道德之事，我这样想心里就应该立刻生出愧疚之情；但我根本不会生出愧疚之情，反而十分兴奋。有时偷听耶娘说话，也会听到他们咬牙切齿地说大食兵都该死，但愿天兵能多杀几个大食人。我耶娘一向是最讲道理的，他们都这样痛恨大食人，可见大食人确实很可恶。死了也不冤枉。’
第290章 迟到的庆贺
“溱文，在自己屋里作甚？出来吃饭了。”苏溱文写完大段文字，放下笔揉了揉手后又要继续写，但这时屋外忽然传来母亲的喊声。
听到母亲的声音，她不由得侧头看了一眼窗外，发现太阳确实已经偏西，自己因沉迷写日记都没注意天色正在变暗，忙答应一声，放下笔又将书信小心合上，打开门去厨房。
“溱文来了，快坐下，快坐下。”见女儿走进来，苏展笑着招呼道。
‘耶耶今日这是怎么了，看上去这样高兴？’苏溱文心里疑惑起来，而且坐到桌旁后变得更加疑惑，不由得问出来：“耶耶，怎做了这么多道菜？甚至还有牛肉？”
“因为高兴。”苏展笑道：“大唐天兵在嗢鹿州打败大食人，这事太令人高兴了，必须庆贺一番。
昨日我就想庆贺，但因为大食人吃太多牛肉不好找，咱们也有一阵子没做过牛肉的菜店里没有，寻摸了一日才找到几块，所以今日庆贺。”
听了耶耶的话，苏溱文又看向母亲。她母亲显然对郎君的做法不大满意，这几块牛肉就花了全家三日的伙食费，消耗家里所剩无几的储蓄，她当然不满意。
不过她也知晓郎君最近因为大食人越来越横征暴敛气不顺，唐军打败大食军也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所以上午郎君与她说的时候她并未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