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打得不错,就看接下来打得怎样了。”荣禄禁不住双手合十,一边朝正厅的佛龛遥拜,一边又祈祷起来。
韩秀峰一样紧张,但想了想不禁笑道:“这洋人跟咱们一样,也只能打打顺风仗,被击沉好几艘战舰,被伤毙上百兵,我估摸着他们也该逃之夭夭了,毕竟他们拢共才来了二十余艘船,两千多号兵。”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放心吧,僧格林沁只会越杀越勇,不会功败垂成的。”
听韩秀峰这么一说,荣禄竟追悔莫及地说:“可惜了,早晓得洋人也不过如此,咱们那会儿就不该畏手畏脚。”
“仲华,你是说让永祥和王河东他们也去凑凑热闹?”
“志行兄,这可是大捷啊,几十年未有之大捷!”
“的确是大捷,可这只是开始。”韩秀峰收起信,淡淡地说:“洋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早晚会卷土重来,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咱们这点家底可不能太早暴露。”
“我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想到那么多弟兄白跑了一趟,觉得有些可惜!”
“没啥可惜的,你以为僧格林沁这会儿很风光很得意,我看不然,要知道没得旨就开打可不是一件小事,他这会儿一定在琢磨咋跟皇上解释。”
“仗都打赢了,有什么不好解释的?”
“我担心洋人报复,皇上更担心。”
荣禄猛然意识到事关大清存亡,这不是一件一秀能遮百丑的事儿,下意识问:“志行兄,您是说僧格林沁打了大胜仗,皇上可能还要治他的罪?”
韩秀峰沉思了片刻,坐下道:“这倒不至于,毕竟正如你刚才所说,这是几十年未有之大捷。等消息传到京城,僧格林沁就是第一大功臣,真要是治他的罪,那皇上岂不成昏君了吗?”
“照您这么说,皇上该赏依然会赏,但心里肯定多多少少有些不痛快。”
“打都打了,从千里差人送回的信上看几乎已打赢了,现在说这些不免有些煞风景。”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我们就当什么也不晓得,之前干啥接下来依然干啥。”
“永祥和王河东他们呢?”
“等那边大局已定,千里自然会带他们回来,这件事也不要声张,就当咱们从未派兵去过。”
“只能这样了,谁让咱们干的就是这见不得光的差事呢。”
荣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吉云飞来了,边朝花厅这边走,边拱手道:“志行,仲华,您二位可是稀客,今儿个咋得空来会馆的?”
“路过,进来讨口水喝的。”韩秀峰起身笑道。
“讨口水喝,志行,你当这儿是啥地方?”吉云飞反问一句,又轻叹道:“弹劾的事还没完呢,听说已交部议处了,亏你笑得出来。”
不管怎么说,天津那边总算打了个胜仗,洋人就算想报复也得等到明年,至少眼前这一关算过了,韩秀峰心情不错,不禁笑道:“事已至此,哭也没用!”
吉云飞不知道天津的事,只关心韩秀峰这个同乡,一边招呼荣禄坐,一边恨恨地说:“志行、仲华,我总算打探到徐浩然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是咋补上御史的了。”
“他是怎补上的?”荣禄好奇地问。
“原来他跟我一样也考上了御史,考的比我还早好几年。去年顺天乡试舞弊案,不但尹耕云这个同考官被革了职,在闱中监察的几个御史也受牵连被革了,一下子空出四五个缺。
御史言官跟别的差事又不一样,按例只能由进士出身的官员充任,等着补授的记名御史就那么多,其中有年迈不能任事的和已告假回乡的,他班次又靠前,就这么稀里糊涂补上了。”
“这么说他也算苦尽甘来。”韩秀峰沉吟道。
“苦尽甘来,我看未必。”吉云飞苦笑道:“说出来你们不敢相信,他现在依然住在城外那个用篱笆搭的窝棚里,每天依然天没亮就爬起来摸黑去都察院,一身行头依然像叫花子。
见他补授上御史,不少同僚慷慨解囊,赠银资助,他不但一概不收,还到处宣称你曾赠过他二十两银子,但他是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把那些银子全施舍给了食不果腹的百姓。但究竟施舍给了哪个百姓,谁也没见着,反正他现在说啥是啥。”
荣禄脱口而出道:“志行兄,他这是先发制人,不但想以此彰显他并非忘恩负义的小人,还要摆出一副不屑与您为伍,甚至跟您不共戴天的架势!”
不等韩秀峰开口,吉云飞就凝重地说:“对自个儿都这么狠,可见这个徐浩然有多难缠。”
韩秀峰不想跟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计较,同样不想总被那家伙纠缠,权衡了一番轻描淡写地说:“既然他要名声,咱们就给他名声。仲华,回头让冯小宝找几个口齿伶俐的人帮着传诵传诵,要是能编个朗朗上口的顺口溜更好。总之,要让各部院官员甚至贩夫走卒都知道,咱大清出了个公正廉洁、刚正不阿的徐青天。”
荣禄以为听错了,苦着脸问:“志行兄,您不跟他计较也就罢了,还帮他扬名立万?”
吉云飞反应过来,不禁笑道:“这个办法好,既然他要做清官,咱们为何不成全他?喜欢住窝棚让他接着住,喜欢步行十几里去衙门点卯就让他步行,他要是受不了换大宅乘马车,那他就是口是心非、沽名钓誉的小人!”
荣禄终于领教到读书人的厉害,喃喃地说:“原来埋伏打在这儿啊!”
韩秀峰脸色一正:“什么埋伏,瞧你说的,我们只是君子成人之美。”
“对对对,成人之美,哈哈哈哈!”
第七百二十五章 几十年未有之大捷(二)
天津的消息还没传到京城,京畿防务依然不能“松懈”。
韩秀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第二天一早依然赶到惠亲王府听用,没想到刚在花厅坐下不大会儿,还没见着惠亲王,宫里就来了两个侍卫,急召惠亲王入见。
惠亲王走时没发话,韩秀峰不敢擅离职守,就这么同前来拜见惠亲王的几个候补官干坐了近一天,直到太阳快落山,惠亲王才神色凝重地回府,什么也没说,就命家人这么打发他和一起等候拜见的几个官员先回去。
韩秀峰意识到十有八九是天津的战报到了,而他只知道僧格林沁刚开始打得不错,之后的事却一无所知,心里终究有些不放心,走出王府便爬上马车径直赶到集贤院。见肃顺不在,又直奔大宫门内的内务府值房,看能否打探到点消息。
结果等到天黑,竟什么也没打听到。
听一个在此当值的刑部主事说几位军机大臣下班了,韩秀峰连忙追了过去。
果不其然,文祥刚在一个打着灯笼的侍卫陪同下走出宫门,正往他家的马车上爬,甚至能借着灯光依稀看到他神色凝重,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文大人,文大人,下官恭候您多时了!”
“我说谁呢,原来是你啊。”
“文大人,下官真恭候多时了,您怎忙到这会儿才下班?”
“上车,上车说。”宫门口人多眼杂,文祥不想招人非议,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伸手把韩秀峰拉上了车。
车夫和前来接他的家人,韩秀峰都认得,没啥好顾忌的,放下帘子,就这么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车厢里跟他说起了瞎话:“博川兄,是不是有天津的消息了?”
文祥深吸口气,反问道:“你不知道?”
“我在惠亲王府喝了一天茶,哪晓得宫里的事。”
“惠亲王没告诉你?”
“啥也没说。”
“没说……没说也在情理之中。”
“什么情理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韩秀峰追问道。
文祥都不晓得刚刚过去的这一天是怎么熬过来的,靠在车厢壁上有气无力地说:“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天津那边开打了,不但开打了,还打了个大胜仗。僧格林沁奏称是洋人先炮轰炮台的,究竟是不是谁也不晓得。”
韩秀峰故作惊喜地说:“打了个大胜仗,这是好事啊!”
“志行,都什么时候了,别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好不好。”文祥长叹口气,凝重地说:“收到奏报,皇上吓一跳,怡亲王、郑亲王、惠亲王和肃顺也没了主意,因为这事儿议了一天。”
做了这么久天子近臣,韩秀峰对皇上的心性再了解不过。
皇上常以前朝的崇祯为鉴,有心励精图治,不然也不会重用肃顺整顿吏治。
在攻剿长毛这件事上,虽有时会想当然,但只要领兵的钦差大臣或疆吏能打胜仗,并不会真治他们有时候刻意拖延的罪。
比如在攻剿林凤祥、李开芳部时,三番五次谕令僧格林沁出战,而僧格林沁并没有盲从,硬是冒抗旨不尊的危险稳打稳扎;又比如曾三番五次降旨命胡林翼收复武昌,胡林翼一样没盲从,硬是拖延到贼将韦俊见守不住了决定突围,才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武昌一举收复。
赏罚一样分明,对待有功之臣真是不吝赏赐。
唯独在如何应对西夷这件事上,总是畏手畏脚,举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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