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十来个房考要在短短十日内阅完八千多份试卷。算下来一个房考一天要看八十多份,还要进行比较,你觉得看的过来,比的过来吗?”
任钰儿之前真没想过这些,下意识问:“吉老爷,您是说考官们不会全看?”
“虽说朝廷每次选派同考官时,都是挑年富力强、精壮干练之人。可再年富力强、再干练也看不过来,何况还有不少考官生性懒惰。”
“真不看?”
“也不是不看,有些房考是一目十行,只看看文章工不工整,然后挑几份之前认真看过的,觉得不错的呈递给副主考定夺。有些房考……有些房考甚至将补批、补点等事交给家人办理,你说要是运气不好,光文章做得好又有何用?”
“他们将补批、补点之事交给家人办理,他们的家人识字吗?”任钰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能带进贡院的家人自然要识几个字,其实就算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也没关系。许多房考会在考生们考的时候,预先自行拟好一些诸如‘欠警策’、‘未见出色’之类的空泛批语,阅卷时一目十行、走马观花,挑选一些字迹工整、赏心悦目的卷子推荐给副主考。至于其它的卷子,他们才不会细看内容呢,直接把事先拟好的批语贴在试卷上了事。”
看着任钰儿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吉云飞又苦笑道:“有一科考试,一名才华横溢的考生落榜。他不服气,执意要查看试卷。结果发现,试卷上竟批贴有‘火腿一支’四个字。”
“火腿一支,这算什么批语?”任钰儿不解地问。
“你有所不知,只要进了贡院,朝廷都会供给主考官、副考官和房考官米面、粮油和火腿、鸡鸭鱼肉等吃食。那个房考见办差的人迟迟没给他送火腿,就写了一张条子,结果他的家人弄错了,竟把索要火腿的条子当作批语贴人家的试卷上去了。”
“后来呢?”
“那个考生自然不会答应,发现阅卷的房考官还是他熟识的人,就带着落榜试卷去找房考理论。房考承认弄错了,赔罪道歉。考生说辛辛苦苦准备了三年,你看都没看就让我名落孙山,你还好意思跟我套近乎?”
吉云飞顿了顿,接着道:“那个房考先是装可怜,然后破罐子破摔。说要是打官司,就你我的交情,你一定于心不忍。并且就算闹上公堂,都已经放榜了也不可能再补录。说要赔偿的话,他一样赔不起,他一个穷翰林,家徒四壁,厩中只有一头骡子,你实在想要就牵走。”
“最后呢?”
“那个考生没办法,最后只能把那头骡子牵走了。”
任钰儿愣住了,因为这一切完全出乎了她的想象。
吉云飞以为她不相信,想想又说道:“至于那些被房考推荐到副主考,以及副主考推荐到主考官案上的卷子,因为阅卷时间匆促、试卷数量众多,主考官和两位副主考一样不会全部细看。
我认识的一位副主考,只看诗不看文章,一是他本就喜欢作诗,觉得只要诗作得不错的,文章自然不会差。二来诗才几行字,看诗比阅卷省心省力;
我还认识一位主考官,他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实在阅不动卷。干脆把考卷摆成一圈,把鼻烟壶摆在中间,然后转动鼻烟壶,鼻烟壶的头对着哪一份考卷,哪份考卷的考生就可取中。”
“这可是为国抡才的大比,他们这么做也太儿戏了吧!”任钰儿哭笑不得地问。
“儿不儿戏暂且不说,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有时候这运气真的很重要。”吉云飞长叹口气,再次端起了茶杯。
任钰儿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这段时间也总往南苑跑的富贵竟又来了,一进门就殷勤无比地上前给吉云飞行礼。
“老弟免礼,再说又不是外人。”
“吉老爷,您的确不是外人,但您一样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那我是什么人?”吉云飞忍不住笑问道。
“您是翰林老爷,您是贵人!既是四爷的贵人,也是我富贵的贵人!”
“富爷,别再恭维吉某了,您现而今可了不得,大儿子官居南苑主事,老二在外奏事处当差,吉某可不敢受此大礼。”
“吉老爷,我是说心里话。”富贵很清楚吉云飞跟韩秀峰的关系,再次拱拱手,随即回头笑道:“钰儿姑娘,我今儿个来一是瞧瞧我家吉禄,二是瞧瞧四爷回来了没有。”
“我四哥一定是因为什么事给耽误了,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也没回来。”
“四爷就是个劳碌命,这些年总是忙这忙那,一心为朝廷效力,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跟妻儿也是聚少离多。”富贵轻叹口气,想想又说道:“别人什么也不干就能升官发财,可四爷呢,累死累活到今天还只是奉宸苑卿,真是干的不如看的。”
“富爷,您这话从何说起?”吉云飞笑问道。
富贵跟文祥没什么交情,甚至都没怎么打过交道,真为文祥能做上军机大臣,而当年提携过文祥的四爷却只是奉宸苑卿愤愤不平。再想到吉云飞跟文祥的关系不一般,连忙道:“吉老爷,您千万别误会,我是说朝堂上那些尸位素餐的大人。”
“谁?”吉云飞追问道。
富贵被问得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来前听到一消息,说柏中堂又升官了,刚走出内龙门,吃完鹿鸣宴,就接到圣旨,补授文渊阁大学士,管理兵部事务。”
大学士可没那么好补,吉云飞果然大吃一惊,喃喃地说:“大学士兼军机大臣,真宰相也!”
第七百一十四章 树敌无数
韩秀峰上次回京之后不久,皇上就召僧格林沁回京“面授机宜”。尽管皇上所授的机宜都有道理,但僧格林沁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儿。
没想到这事过去没几天,韩秀峰竟又来了天津。
僧格林沁不想“面授机宜”之事重演,干脆上了道密折,奏请让韩秀峰留在天津帮办军务。
虽然皇上只恩准了一半,只同意韩秀峰留在军中效一个月力,但至少不用担心又像上次那样被召回去。
为报上次的“一箭之仇”,他也没让韩秀峰闲着,宣完皇上的密谕就命韩秀峰督修海口两岸炮台。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有皇上的密谕,韩秀峰就这么被拉了壮丁,在大沽口两岸整整做了一个月监工。
见效力期限已满,南北两岸的五座炮台也有了点样子,便跟驻守南岸炮台的直隶提督史荣椿道别,带着随行的几个河营把总、外委星夜赶到通州大营,拜见这些天在通州练兵的僧格林沁。
跟着亲兵来到帅帐前,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太对。
之前的那些八旗、绿营将校一个也没见着,出入帅帐的不是蒙古官员就是他的那些幕友,并且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正寻思里头商议的事应该跟军务无关,一个幕友走出来,躬身道:“韩大人,王爷有请。”
“谢了。”韩秀峰拱手回了一礼,整整官服,撩起帘子走进大帐拜见。
僧格林沁端坐在公案后面,等韩秀峰行完礼,这才指着边上的椅子道:“韩老弟无需多礼,坐下说话。”
“谢王爷赐座。”
“老弟急着求见本王,究竟有何事?”
“禀王爷,下官已在军中效力了一个月,算算日子,也该回京复命了。”
僧格林沁反应过来,自言自语地说:“这就一个月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王爷军务繁多,从早到晚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自然觉得这日子过得快。”韩秀峰拱拱手,接着道:“至于炮台上的事儿,下官来前该交代的已全跟史提台交代过。只要钱粮和材料能支应得上,下官估摸着再有三个月便能完工。”
僧格林沁忙忘了日子,不等于忙忘了韩秀峰这个人,事实上还命专人盯着韩秀峰。
想到刚刚过去的这个月,韩秀峰不但没半点怨言,而且在修炮台这件事上堪称用心,一些临时决定的布置甚至可圈可点,不禁拱手道:“有劳老弟了,要不是无人可用,本王也不会出此下策,让老弟风里来雨里去的受这个罪。”
“王爷这是说哪里话,下官深受皇恩,本就应该为朝廷效力,为皇上分忧。”
“老弟所言极是,我等都是在为皇上办差,都是在为皇上分忧,”僧格林沁朝京城方向拱拱手,随即意味深长地问:“韩老弟,本王就想问一件事儿,老弟这次回京之后,皇上会不会跟上次一样又召本王回京面授机宜?”
“王爷真会说笑,下官岂敢妄自揣测圣意。”见僧格林沁把话挑明了,韩秀峰想了想,接着道:“不过以下官之见,皇上日理万机,而且刚召见过王爷,应该不会这么快又召见。”
“其实本王比老弟还要想念皇上。”
“王爷说得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谁不想念皇上?”
“可能不能觐见,终究得看圣意。”僧格林沁确认韩秀峰不会再上次一样在皇上跟前说三道四,就这么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场面话,随即换了个话题,若无其事地问:“韩老弟,这些天你有没有收到过京里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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