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富爷?”
“嗯,在京里的那些八旗子弟中,富贵算出息的。”
“富爷是不是宗室?”
“富贵不是,你是没去过京城,有机会去京城看看就晓得景华这样的宗室咋回事。”
任钰儿正想问景华为何只能做四品以上的官,顾谨言干咳了一声,把胡子拉碴、浑身脏兮兮的苏觉明领进院子。
不等他们开口,韩秀峰便抬头道:“钰儿,翠花,你们先出去转转。”
“哦,好的。”任钰儿意识到他有话要跟顾谨言和苏觉明说,急忙放下手里的书,同翠花一起走出院子。
“韩老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晓得错了?”
“晓得。”苏觉明跪在地上,可怜兮兮地说。
“把手伸出来让我瞧瞧。”韩秀峰低声道。
“脏,没顾上洗。”
“磨了好几个泡,看样子没咋偷懒。”韩秀峰示意他站起身,紧盯着他双眼道:“既然晓得错了,就用不着干满一个月。”
“谢韩老爷……”
“听我说完,”韩秀峰瞪了他一眼,低声问:“从京城来了两个客你晓得不?”
苏觉明一愣,连忙道:“晓得,也见过,他们早上去过中坝口,跟抽厘的那两个什么委员拉了近半个时辰家常。”
“其中一位明天就回泰州,另一位不但不会走,我还打算等郭大人过两天路过海安,帮他谋个差事。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身边不能没个人,你先去洗个澡,把脸刮干净,换身干净衣裳,等收拾干净利落了就去保甲局找他,以后就跟着他。”
“韩老爷,您不要我了?”
“谁说不要的,我是让你去他身边当差。”
“哪个他,来了两个客人?”
“瘦的那个,名叫景华。”
苏觉明糊涂了,禁不住追问道:“可他好像连官都不是,我去能有什么差事?”
韩秀峰笑道:“现在不是,很快就是了,用不着跟你隐瞒,我打算请郭大人保举他做盐捕营都司,等他署理上不就是官了,身边不就需要人了。”
“韩老爷,您开什么玩笑,就他那样能做盐捕营都司?”
“人家是宗室,是皇室贵胄,真要是论辈分,当今皇上都得喊他叔叔,他怎么就不能做都司?”韩秀峰反问一句,接着道:“何况盐捕营都司这缺不能总空着,现在有了那么多汉官,再保举汉官做都司不合适,要是不让他顶这个缺,用不了多久朝廷一样会派个都司来。与其来个不知根不知底甚至不靠谱的,不如让他来做。”
苏觉明反应过来,禁不住笑道:“韩老爷,您放心,只要有我在,保证让他不敢耍滑头!”
“你想哪儿去了,我是担心他耍滑头的人吗,正四品又怎样,正四品一样是武官,见着我一样得下跪。再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跟谁耍滑头也不会跟我耍滑头。”
“那您是什么意思?”
“我是担心他闯祸,是想让你去帮我盯着他,提醒他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
“明白,我晓得该怎么做。”
“去吧,去收拾干净。”
打发走苏觉明,韩秀峰正准备捡掉地上的铜钱,发现正在晾晒的书中竟有一本《幕学举要》和一本《刑幕要略》。心想这是在老家时想买都买不到的书,那些师爷生怕被抢了饭碗不会把这样的书轻易示人,不禁眼前一亮。
“钰儿,钰儿!”
“四哥,什么事?”
“帮哥给张光成写封信,就说我要请一位精通刑名的幕友,十万火急,请他赶紧帮着找。”
“好的,我这就写。”
韩秀峰跟了却一桩心思般扔掉铜钱,边往院外走边笑道:“想想我真蠢,都已经做上从五品运副了,还把自个儿当九品芝麻官,遇到点事还亲力亲为。”
“四哥,您是说刑名师爷晓得怎么查?”任钰儿下意识回头问。
“人家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你说他们晓不晓得。”韩秀峰笑了笑,又说道:“其实我倒没必要请刑名师爷,但郭大人不能不请一位。”
“以前的那位周先生不就是师爷吗?”
“周先生是给人做过幕友,而且做过不少年,但他并不精通刑名,说好听点是长于谋略,说难听点就是精通官场上的那些弯弯道道。别说刑名,恐怕连钱谷他都胜任不了。”
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任钰儿噗嗤笑道:“四哥,您还真是知人善用。”
第三百七十七章 收点利息
守万福桥前在扬州城外收了几匹马,韩秀峰不但不稀罕甚至嫌难养。王千里之前一直呆在海安,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匹马,所以很稀罕也很喜欢,把六匹马连同在扬州找的马夫一道带回了海安,养在保甲局东面的河边,还让保甲局的民壮们搭了个马棚。这次出来帮运司衙门办差,自然要骑马出来。
余青槐小时候骑牛摔过一次,刚开始不太敢骑马,后来发现这匹马格外温顺,就这么也骑上了。
大头本来也想骑,可出来时韩秀峰有交代,除了王千里和余青槐谁也不许穿官服,一起来的弟兄们明明全是官,现在却全穿着盐捕营兵丁的号褂,胸前缝着一块显目的“盐”字,背后一个“兵”。总之,当兵的只能跟在马屁股后头跑,不能跟官老爷一样骑马。
好在这差事不是很急,早一天到晚一天到都没事。一行三十多人就这么走走歇歇,走了三天才走到邵伯镇外。
见镇外不但有皂隶弓兵盘查,还有绿营兵和乡勇巡逻,王千里从油布包里取出公文,叫上吉大一起进镇。余青槐和大队人马先在河边的树荫下歇息,打算等王千里跟前头的那些皂隶弓兵打听清楚再进镇。
吉二放下牛尾刀,一屁股坐下问:“余老爷,明明可以坐船,为什么非要走?”
“是啊余老爷,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张庆余也忍不住嘀咕道。
刚刚过去的这三天,余青槐没少听他们发牢骚,只是懒得跟他们解释,见他们又怨声载道,回头笑问道:“脱裤子放屁?”
“难道不是吗?”张庆余咧嘴笑道。
“张庆余,这话是你说的,大家伙全听见了,等回去之后我帮你问问韩老爷,为什么要脱裤子放屁。”
“韩老爷让走的?”
“不是韩老爷让的,难不成是我和王老爷让的。”
“余老爷,我就是随口一说,您就当我放了个屁,韩老爷让我们走自然有韩老爷的道理,求求您了,回去之后千万别跟韩老爷提。”
“现在晓得怕了,还脱裤子放屁,这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居然发起牢骚。我看你们一个个是蹬鼻子上脸,提携你们混了个一官半职就忘了自个儿是谁!”
“余老爷,小的错了,小的不敢了。”
“晓得错就好。”余青槐伸了个懒腰,扶着马背笑道:“既然都想知道为什么有船不坐非让走,我就跟你们说个明白。你们现而今全是盐捕营的人,盐捕营是做什么的,私枭不只是海安有,运河、廖家沟和邵伯湖一样有,这么说吧,海安的私枭几乎全是从这一带过去的,对这一带不熟悉将来怎么查缉私贩,所以带你们走走看看,让你们先熟悉熟悉。”
“我就晓得韩老爷不会无缘无故让我们走。”
“既然早晓得为什么这一路上还要发牢骚?”
张庆余正准备辩解,只见王千里站在桥口朝这边招手。众人不想耽误功夫,连忙拿起兵器,背上行李,列队进镇。
大头走在前头帮余青槐牵马,正准备回头让后面的弟兄跟紧点,王千里竟迎上来告诫道:“弟兄们,进镇之后全给我安生点,四川总督慧成大人就在镇里,谁要是胆敢生事,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王老爷,我们四川的总督大人来了?”大头欣喜地问。
王千里被搞得啼笑皆非,忍不住笑骂道:“别一听说四川就想着巴结,慧成大人只是四川总督又不是四川人,跟你不是同乡,更不会认你这个同乡。”
“可他不在四川做总督,跑这儿来做啥子?”
“人家是奉旨率兵来攻剿贼匪的,你以为来做什么。”
“可贼匪在扬州城里,离这儿远着呢。”
不得不承认,大头虽口无遮拦,但这话不是没道理,既然是来攻剿贼匪的为什么不去扬州,躲在邵伯平什么乱剿什么匪。想到这些,王千里对率兵驰援江北大营的四川总督慧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些数。
前头有邵伯巡检司的皂隶带路,众人就这么一直跟到巡检司大门口。
给门子塞了几十文钱,门子飞快地跑进去禀报,等了不大会儿,邵伯巡检笑容满面地迎来出来,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把王千里和余青槐请进大堂,没想到走进大堂一看,许乐群竟坐在公案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王老爷,余老爷,这位便是生擒二十多个私枭,查获八十多万斤私盐的候补同知许乐群许老爷。”刘巡检把公文和王千里二人的名帖恭恭敬敬地呈给许乐群,又转身道:“许老爷,这位是运司衙门帮办盐捕营营务的王千里王老爷,这位是帮办营务的余青槐余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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