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晓得。”
在李东阳面前张永自然只有装孙子的份,连忙应声离去。
张永一走,谢慎便拱手道:“西涯公觉得应先清理一段,还是全部清淤?”
“四明觉得呢?”
李东阳面上带笑,反问道。
“当然是全部清淤。”
谢慎斩钉截铁的说道。
其实他本来是希望能够挖掘一条新渠引流的。可是这样一来需要耗费太多银钱,大明朝廷恐怕吃不消。
那就执行备选方案好了。可要是连备选方案都扣扣索索,就太不像话了。
“分段清淤等于是自己在骗自己,不出几年那些未清理垫高的河床还得清淤。如此反复还不如一步到位。”
李东阳赞许的点了点头道:“老夫也是这么想的。九和你怎么看?”
李东阳又转向了顾鼎臣,目光中带着一丝期许。
顾鼎臣深吸了一口气道:“学生愚见,觉得也应该对全部河道清淤。”
“老夫之所以叫张公公前去奏禀天子,是为了让陛下独立思考这个问题。若是事事都由内阁代劳,将来若真有大事需要陛下独断恐怕会有问题啊。”
李东阳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朱厚照是个甩手大掌柜,几乎把所有政务都交给内阁处理。
从阁臣能力来说这当然没问题,但就像李东阳说的,天子把内阁当作拐棍一直拄着,将来有一天万一松不开了呢?
有些事情内阁可以处理,有些事情内阁却是不能处理啊。
天子若是丧失了乾纲独断的勇气对大明帝国来说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西涯公真是用心良苦啊。”
谢慎不由得感慨道:“陛下若是能通过此事重拾理政的责任,最好不过了。”
“征发徭役这点其实不必担心。四明你进行赋税改革后徭役已经少了不少,像清淤河道这样的几十年只需要一次百姓们还是能够承受的。”
谢慎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还是应该对征发徭役的百姓减免至少一年的税收。”
以徭役抵税并不稀奇,谢慎这么做也是希望百姓们心里可以更平衡一些。
“哈哈,老夫不反对。只要四明能够劝服陛下,老夫一定支持。”
这等于就是表明态度支持谢慎了。以谢慎和朱厚照的关系,只要想要说服天子是一定能够做到的。
“江南的漕粮可一定不能断,不然北边驻军就要饿肚子了。这件事宜早不宜迟,等陛下下了旨意便发六科给事中誊抄邸报吧。”
李东阳有了些许倦意打了个哈欠道:“老夫先小憩一会,有什么事四明可随时叫醒老夫。”
谢慎眼眶一红道:“西涯公放心休息,这里有我与九和呢。”
李东阳的身体虽然比谢迁健朗,但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这样年纪的老者还得天天来到内阁当值,为大明朝操碎了心,真的值得敬服。
谢慎觉得自己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让李东阳多少轻松一些。
他把顾鼎臣拉到一边,低声嘱咐道:“谢某要离开内阁一会,这里便有劳九和了。”
顾鼎臣点了点头道:“次辅放心去吧。”
第五百五十三章 徭役、隐户 【4000字二合一大章】
谢慎离开内阁后并没有直接去豹房见朱厚照,而是折而去了工部。
像疏通运河河道,清除淤泥这样的大工程肯定是要由工部来主持的。
术业有专攻,谢慎不来询问专业人士的意见还能去问谁?
此时的工部尚书是弘治朝老臣范呈。
作为仅剩的几位弘治朝老臣,范尚书资历绝对是够。可也许是因为上了年纪精力上有些不济基本事务都交给底下的人去办。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工部正印官,一些大政方针还是要他来拍板的。
却说谢慎来到工部衙署后,范尚书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一步三晃的来迎接谢慎,吓得谢慎连忙上前扶住老态龙钟的范尚书。
“老大人何必多礼,折煞晚生了。”
范呈的岁数比李东阳还要大,谢慎在他面前自称晚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范尚书摇了摇头道:“次辅大驾光临,老夫岂能失了礼数。”
谢慎无奈道:“实不相瞒,晚生此来是有一要事向范尚书请教。”
“次辅是为了疏通运河一事来的吧?请教不敢当,不过老夫确是可与次辅探讨一二。”
之前朱厚照已经命九卿就此事廷议过。范呈官居工部尚书,自然也在九卿廷议之列。
谢慎滞了一滞道:“晚生以为运河治理应疏通清淤而不应开凿新渠。不是后者不好,是对库银的消耗太大了。”
谢慎说的婉转,实际上大明库银一共也就不到一百万两,根本不够开凿新渠的费用,哪里是消耗太大!
“嗯,老夫也是这么认为的。”
在廷议时范呈就一直坚持宜疏不宜凿的观点。因为他是工部尚书,专业性强,所以直接影响了廷议的结果。
“那么老大人以为疏通山东至京师一段运河需要多少民夫?”
这就是一个专业性的问题了,绝不是拍脑袋就能算出的。
谢慎可不想露怯,故而十分谦虚的向范呈请教道。
范尚书并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沉吟了片刻。
“保守估算也得十万人,也不是一项小工程啊。”
范尚书的话无疑是最权威的。他这么说证明疏通运河所耗费的人力也不会少。
好在疏通运河所需时间要比开凿一条新渠少的多,征集的民夫应该也能够接受。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加快疏通速度的?”
谢慎毕竟是阁臣,许多事情都需要想到不然真的开始疏通运河,会有一系列问题出现,到时可就要手忙脚乱了。
“这个”范呈显然有些犹豫,眼神闪烁不定。
谢慎清了清嗓子道:“老大人不必顾虑,有什么但说无妨。”
范呈叹息一声道:“其实如果真的是青壮来疏通运河,最多三个月便能初见成效。可来的大多是老弱罢了,时间上很难有保证。”
谢慎大惊道:“这是为何?”
范呈解释道:“大明徭役是义务制,每个百姓都有义务参征徭役。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许多人不愿意受徭役之苦便出钱请人代替自己参加。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股风气,甚至有了一种专门的营生就是代征徭役的。”
谢慎点了点头,这事他是知道的,可是这与参加徭役的都是老弱有何关系?
范呈继续说道:“徭役很苦,一征发往往大半年都得待在外面,所以很多人代为参加一次后就都放弃了以此为生的念想。能够留下的人有限,久而久之就都上了年岁。”
谢慎恍然大悟!
代参徭役可不是代种树代浇水,这可是玩命的,估计没多少年轻人愿意受这个苦。
愿意吃苦的大多是一些有阅历的老人,他们明白生活的不易只要能够讨一口饭吃就愿意代人参加徭役。
“可是为何朝廷明知道这些是代为参加徭役的却不检举?”
“检举?怎么检举?即便检举,又有什么用?”
范尚书幽幽叹道:“其实当地官府都是心知肚明的,但不可能跟本地缙绅真的翻脸。”
谢慎了悟。
大明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这个共治就体现在地方上。
明朝是皇权不下县的,县以下很大程度上靠的是缙绅宗族自治。
而缙绅是什么?不正是这些致仕的官员或者官员的亲戚吗?
他们与官员阶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当地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而县令知府是外来户,任期也就是三年,三年后拍拍屁股走人就是,没必要为了一些“小事”和当地缙绅撕破脸皮。
换句话说,地方官员怕得罪缙绅影响吏部考评,从而耽误升官。而当地缙绅也利用这一点做出许多“民不举官不究”的有利于自己的事情。
这找人代征徭役就是其中一条。
想到这里谢慎心中郁闷不已。
封建社会有它一整套的运行法则,这个法则未必全对可却真实存在,无处不在。
想要改变它绝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便拿疏通运河,征发徭役这件事来说,官府明明知道来的都是替身却无人去管无人敢管,这难道不是一件令人慨叹的事吗?
无人敢管的事情他谢慎去管,无人敢做的事情他谢慎去做!
“老大人,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听之任之,晚生会奏请陛下,请地方严查徭役征发人,若有冒名顶替者,顶替双方皆按重罪下狱!”
谢慎知道这样做会触犯整个缙绅阶层的利益,但他必须去做!
经历了这么多他才发现大明的根子烂在这里。缙绅这颗刺要是不拔除,大明可以好一时却不可能一直好下去。
道理很简单,皇权不下县嘛。
任你新政在京师乃至直隶搞得如火如荼,一到地方推行不下去,遭到缙绅的强烈抵制,那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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