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班沅君的帮助,张放甚为感激,但从医疗角度出发,骨折的人不宜长途运送,尤其这时代的运输工具与路况,好身子骨都要颠散……在未发现严重内伤的情况下,张放的诊疗手段是,先让骨骼愈合,控制并发症,等度过危险期之后,再考虑延请良医复诊,评估预后情况。
张放两膀子的擦磕伤,也将养了半月才基本结痂,而韩重的运气也不错,肋骨及双腿的骨折也未有移位现象。至于全身多处擦伤、挫裂伤等等外伤,在张放严格消毒杀菌敷料处理下,奇迹般没有发生严重感染。再加上韩重也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体底子又硬朗,因此恢复得相当不错。
于是青溪聚的河岸边,但凡晴日,不时可见张放、韩骏、青琰等人扶着两个柱拐之人散步:一个是韩重,另一个,则是渠良了。
嗯,渠良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可惜因为二次感染的缘故,落下后遗症,行走起来有些跛。渠良对此倒无半分怨言,当日之战,他可是将命都豁了出去的,如今不过不良于行,已是不幸中的大幸,还有何不满意?
古人乡民之淳朴简单可见一般。
渠良可以不在意,张放心中却充满歉疚。暗自决定,渠良及其一家的后半辈子,自己得管起来。
日子在平静中流逝,一个月后的某日午间,青琰急匆匆来到清潭边,望着潺潺而下的瀑布与空无一人的平静水面,青琰一怔:“不对啊,他每日此时必来此处啊……唔……”
青琰眼珠一转,从布囊中取出一枚圆石,望准潭心随手掷出。
噗通!石入水中,水花四溅,几乎同时,一个人头破水而出。
“青琰?你也想下来试试么?”张放抹了把脸,笑吟吟道。
青琰撇撇嘴:“这潭我八岁时就玩腻了。快些起来吧,有客来访。”
张放抹脸的动作一滞,讶然道:“客从何来?”
“灵州。”
韩家草庐,张放与一身着直裾深衣的中年男子相对跪坐。
来客姓于,名员,来自灵州,自承为上河农都尉府邸管事,受小主人之派遣,邀张放一行前往灵州。
“小主人已为张君从灵州、灵武及富平等地,延请名医。张君贵体若得便,还望前往详诊一番,以策万全。”于员奉命前来,怎也想不到这穷山僻壤里有何等人物,能叫小主人如此推崇,心下不免轻视。但及至见到张放时,顿时为其风采所夺。那完全就是一种写在脸上、刻在骨子里的贵族气息,庶民黔首决计装不来的。故此于员言行举止,毕恭毕敬,将对方放到自己之上。
延请城邑名医复诊,这是一个多月前,就与班沅君说好的,这大小姐果然言而有信,如期派人前来了。张放自家早已痊愈,而韩重也度过了危险期,不过,请这时代的中医试试也不错。唔,再把渠良也捎上,看能不能让他的跛足有所改善,死马当活马医吧。
“既然如此,就请客人暂歇一晚,明日出行。”张放目光向柴门外一瞥,“尊客所乘那辆牛车倒是宽敞,坐三个人没问题吧?”
于员笑道:“小主人让于员选车之时,便指定最少能坐三人之轩车。在下来时,车上载有两瓮青酒,一瓮赠予张君,一瓮可与张君共饮。如此,把酒巡山河,不亦快哉……”
张放淡然打断于员的话:“不,乘员三人,分别是于君、韩重,还有一位渠良老兄。”
第三十九章 【做客灵州】
(感谢大盟、小胖、铁锤、阴阳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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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螺山道上,一头健壮的大牯牛,拉着一辆吱呀作响的木轩车,颠簸而行。轩车三面围栏,车上铺着厚厚的禾草,最上层还垫着蒲席,纵然颠簸,也不算太难受,起码比步行好多了。
韩重与渠良箕坐其上,望着傍车而行的小郎君,心下又是感激又是不安。与他们二人一样不安的,便是于员了。张放是小主人所请的贵客,哪有客人步行,自家乘车的道理。但要他步行,十里八里尚可,而此去灵州,却有数百里,岂不走断腿?再看到傍车左右而行的那对少年男女,于员更有一种老了的感觉。
此次灵州之行,除了张放与两个病号外,还有韩骏与青琰,以便照顾。这二人穷苦出身,走惯山路远途,上回黑雾岭之行,就是靠一双脚板走着去的。而张放锻炼了近三个月,每天长跑、登山加攀岩,这长劲也练出来了,跑马拉松欠点,走马拉松还可以。
一路走下来,于员不由得暗暗感叹,这位张君,看着俊秀如处子,竟恁般能远足。尊客不乘车,于员自然不便在车上自饮,只得在投宿时浅酌一番,至于什么把酒巡山河,只能想想了。
如此走走歇歇,一路向西,七日之后,终于来到黄河边上的灵州城。
灵州始建于汉初,迄今不过百余年,虽然名为州,实际不过是一个县。这灵州虽比三水县要大一些,但人口稠密及热闹喧嚣,却不及三水那种异族杂居之地。韩氏兄弟、青琰等见识过三水喧嚣的,倒不至于太惊奇。不过,当他们进入班府之后……
在班府仆役的引领下,牛车直接从侧门进入班府前院,这里已经有一众下人在此恭候,居中者正是小侍婢苹儿。
豪门仆役也是分等级的,苹儿是小主人的贴身侍婢,在这府邸之内,相当于内宅管事,这一众仆役中自然以其为首。
苹儿一见张放,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施施然迎上前,屈膝行礼:“张君可算来了,叫人等得心焦。”
入城之前,张放已在城外河边洗去手脸半斤尘土,否则此刻苹儿看到的就不是帅哥而是“帅锅”了。
张放边拂去身上尘土边随意笑道:“谁等得心焦?是你家小娘子还是你?”一句话说完,方觉不妥。这可是古代,岂可随意调笑?再看苹儿,脸蛋果然成了红苹果。
失言的最好补救措施,就是赶紧岔开话题。张放故作不见,双手一摊:“你看我们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是不是先梳洗一下,才好拜见班都尉。”
苹儿嫣然一笑,妙目流转:“今日并非休沐,主人在上河署衙未归。请张君与诸仆在府中暂歇,安心静待。”
张放扭头,正待招呼韩氏兄弟,却发现青溪聚出来的一行人,一个个看着这雕梁画栋、红墙绿瓦、花圃园林发呆——这奢华的豪宅,与青溪聚所居的草屋相差着实太大,生平头一回入住,那感觉,与后世农村娃突然置身于顶级别墅差不多。
虽然这“豪宅”在张放的眼里实在算不了什么,但他能理解这些山村少年的心情,温和笑笑,道:“先梳洗休整,往后有的是时间欣赏。”
韩氏兄弟、青琰、渠良等人才灿灿收回目光,脸上震憾表情犹存。
苹儿对这些山村少年的表现很是满意,笑眯眯做了个请的手势。
……
张放一行在班府后宅侧院住了三日,来自灵武、富平及灵州的郎中,连番为韩重与渠良诊治。诸医者都对韩重预后表示乐观,但对渠良的跛足,则无能为力。
张放对此表示理解,他原本就不抱什么希望,以渠良这种旧创,就算放在现代,也未必能治好。而渠良更早已认命,能治好固然欢喜,治不好,也不影响种地……
青琰终于圆了买头饰的梦,她在东城集市上买了两个花冠,张放陪着一块去并付钱。他一直不清楚花冠是什么,待见到实物后,哑然失笑。原来就是类似后世发卡的女孩头饰,不过其上点缀花饰比后世的发卡繁复得多,质地也有铁、铜、竹、苇等不同,但没见到金、银饰器。银在汉时称为“白金”,很少见,金则较昂贵,在灵州这样的小城邑,买主不多,店家自然不敢随意进货。若要买,只能先预订。
青琰选择的是竹花冠,但张放认为竹不经用,易断;青琰遂选铁花冠,张放又说铁易诱蚀,然后拿起铜花冠,笑道:“就是它了。”
铜花冠最贵,不过当张放看到青琰戴在头上,陡然由一个假小子,变成带点小妩媚的少女,就觉得太值了。不由想像当阿离将花冠戴在青丝上的模样。
三天时间里,班沅君并未露面。这可以理解,古时女子可不能随便与居住府上的男宾私下相见。便是那小苹儿,也只露过一面,便未出现。至于主人班大都尉,更未曾听闻回府消息。
直到这一日……
多日未见的苹儿再度出现时,张放便知道,上河农都尉,回来了。
张放身着一袭淡蓝色的直裾深衣,交领及袖袍绣着深色云纹彩边,腰间结系两条长长绦带,行动之间,随风飘动,煞是飘逸洒脱。
这件新衣是张放到灵州后买的,虽然不是寸锦寸金的蜀锦,却也是丝帛好料,价格不菲。不过张放本就是习惯享受的人,只要条件允许,绝不委屈自己。刚发了一注横财,不在衣食方面改善一下,实在说不过去。更何况在有身份人家做客,衣冠整齐也是起码的尊重。
莫说是张放,便是韩氏兄弟、渠良及青琰等人,都买了新衣,还替韩父、韩家兄嫂、阿离、石牛一干人等都买了。只不过在这时代,平头百姓只能穿麻布葛衣,与你是否有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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