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久,韦俊就感觉到洪秀全对他还是有戒心:五军主将中的其他四人,一个接一个地封王。中军主将蒙得恩是天王最宠信的人,在朝廷中扶持朝纲,封赞王,他不能说什么。陈玉成、李秀成战功卓著,封英王、忠王,韦俊也没有意见。但李世贤参加起义时,不过才十来岁的娃娃,这些年战功平平,封右军主将犹不够格,居然也封侍王了。
而他,始终没有封王。论功劳,别的不说,单是两次攻下武昌的功勋,就让李世贤远远不及;论资历,癸好三年,韦俊就受封国宗爷,赏穿黄袍,而李世贤只是一个普通兵士。李世贤凭什么封王?难道因为他是李秀成的堂弟;而自己不能封王,是否也因为是韦昌辉的胞弟?
当时韦俊驻扎在皖南芜湖、池州一带,杨秀清的盟弟杨辅清、杨宜清等从江西北上,也恰好驻扎到这一带。由于韦昌辉杀了杨秀清的族人无数,韦杨两大家族血海深仇,两军不断摩擦,眼看要大战,韦俊忍气吞声,准备北上渡江,投奔李秀成。
不料,韦俊曾经是陈玉成的上司,陈玉成不想看到他投奔李秀成,骤然翻脸,封锁江面,并下令开炮阻拦,不让韦俊率部过江,李秀成彻底怒了,当众发飙:“四眼狗欺我太甚!”
所以,陈玉成跑到苏州让李秀成去救安庆,李秀成撕破脸不肯北上,并说:“你可知道,湘妖现在十万大军围攻安庆,兵强马壮,以逸待劳。你为了救自己的安庆分地,不顾各部的利益,逼着我们反主为客,与湘军死打硬拼,最终只会让我们白白送命!”
“放你娘的狗屁!你怕死不去救安庆,本王去找捻军兄弟便是!安庆不要你救了!”陈玉成大骂李秀成忘恩负义,双方差一点开战,搞得干王洪仁玕不得不日夜兼程赶赴苏州调停。
此时的洪仁玕,也是焦头烂额,在太平天国混得很不如意,改革都是空响炮,上下很多将领都不服他,天国上下可以说是四分五裂。
1859年夏天,洪秀全重新回归酒池肉林的生活,贪图享乐,不愿再管天国的政事,将刚到天京40多天的洪仁玕封为干王,打破“永不封王”的诺言,引起众将不服。在洪仁玕建议下,洪秀全将当时地位最高、战功最著的陈玉成封为英王,并下达了“外事不决问英王,内事不决问干王,二事不决问天王”的诏旨,洪仁玕就飘飘然了。
洪仁玕死要面子,他的《资政新篇》得到很高评价,如能实现,天国也许能就此改造成一个近代化国家。可惜这本书,虽然被洪秀全拿去亲笔批注,允许推广,但除了增加几个新潮西式官衔,几乎没有任何政策落实,这充分说明了政治和文学不一样,政治是现实利益的妥协,不是空喊几句口号就能推动改革,就能强民富国,而且民众的思想,一时是很难改变的,需要一世甚至几代人来完成思想革新。
洪仁玕虽然能提出各种精辟的见解,却缺乏坚持和推动的勇气。比如他曾认为洪秀全的上帝教有很多不合理之处,于是根据圣经写了一本《天妈天嫂辩正》,试图纠正洪秀全的“错误观点”,结果在洪秀全的斥责下,立即一百八十度转弯,转而成为上帝教的鼓吹者;他在香港期间坚决反对一夫多妻,但到了天京却已妻妾成群,而且振振有词地引用洪秀全梦中所得到的“上帝新旨意”为自己辩护。他主张依法治国,主张精兵简政,严格控制官员提升,可他却动辄保举几十人一次性升官,天国诸王不说,六爵、丞相已经多到数不清的地步。
洪仁玕原本希望通过改革和思想建设,使全民思想解放,最终他成为洪秀全最忠实的吹鼓手。凡是他原先主张、洪秀全也不反对的,就可以坚持到底;凡是他原先主张,而洪秀全不以为然的,最终一定会照着洪秀全的意思办,他没有改变洪秀全,却被洪秀全彻底改变了。原本强烈的革新冲动,也畸变为把秀才改为“莠士”、把举人改为“约士”之类的文字游戏。
洪仁玕在朝中和军中没有什么盟友,却给自己树立了一大堆的政敌。洪仁玕和李秀成的关系一直就不睦,以至于叛将李昭受写信给李秀成,挑拨他投降清廷。洪仁玕对外宣称,李秀成打破江南大营的“围魏救赵”,是他的计策。这让李秀成十分鄙视他,因为“围魏救赵”计策制订之初,洪仁玕并不知情。
洪仁玕小肚鸡肠,容不下有才学的人,十分讨厌章王林绍璋,说林绍璋一无是处。实际上林绍璋为人敏捷克勤,苦心向外国人学习西洋近代科学,熟悉地理和机械学,是太平天国领导人物中学识渊博、才艺见长的人。
洪仁玕对于诸王割据是反感的,他抵制的办法,是把兵权、财权收归洪姓子侄、驸马,这些人许多还都是小孩子。洪仁玕为了限制诸王的权力,把诸王手下部将调离、封王,大家都是王,那听谁的?只好各自为政了!结果造成整个太平天国军政体系的紊乱、人心涣散,地位像李秀成这样的王,很尴尬,他调不动其他王的部队。
而这时候的曾国藩,却已经是名符其实的两江总督,掌握江苏、江西和安徽三省军政大权,他还兼任钦差大臣,长江南北两岸所有文武官员都归他节制,所以安庆大战一开始,分裂的太平天国就处于劣势。
更让陈玉成失望的是,因为他的阻拦没有过江投奔李秀成的韦俊,却率部八千人投降了曾国藩!
救援安庆,更像是与虎谋皮了。
第九十二章 韦俊的战斗
韦俊投降曾国藩,算是走投无路的选择,这个选择是可耻的,但至少能让他活命。韦俊心想,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将领,北王韦昌辉被灭族后,他就没了韦氏家族的依靠和寄托,孤零零带着八千人的队伍,不知道到底为谁而战!
那天天还没来亮,韦俊就醒了,他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他被天王诛杀,他心里就生发出隐隐痛楚。
太平军击溃清军的江南大营,韦俊没有欢喜,反而使他又增一分恐惧。太平军战事不利,他就还有利用价值。反而是天京太平了,他就要倒霉了,最近他听到风声,干王洪仁玕要让他回京叙职,追究他丢失武昌的责任。当年燕王秦日纲就是这样被天王骗回天京杀掉的。
韦俊的驻地在池口府,这里已经被湘军重重包围。这天深夜,一个前胸绣有“两司马”字样的精干信使,叩开了池州府东门,一溜烟直奔主将衙门。此人将一封印有云朵飞马的信函,交给主将衙门的亲兵。这种印有云朵飞马的信函,在太平军中叫云马文书,是一种特急的重要文书。各驿站接到这种文书后,不管白天黑夜,刮风下雨,都要加盖印章,立即投到下一站。亲兵见信函上盖着沿途二十几个驿站的印章,一一验证无误,便开了一个回条,然后
亲自将云马文书送到韦俊的书房。
书房里烛火摇曳,韦俊正在与侄子韦以德对弈。他面色苍白,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最近总是做天王要杀他的噩梦失眠,醒了就睡不着觉,叫来这个年幼的侄儿下围棋。
韦俊收到密信,将文书放在烛火边,慢慢地化开胶封,从中取出一张纸来。一会儿功夫,韦俊的脸色很难看。
韦以德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十三四岁,他轻轻地走过来,关切地问:“叔父,这么夜深了,哪里来的信?”
“天京来的。”韦俊回过头来,小声说。
“天京?那里不是解围了吗?有紧急军情?”韦以德试探着问。
“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干王要我火速回京。”韦俊的声音有点颤抖,“此番回京,估计凶多吉少,像燕王秦日纲。”
“不致于吧,也许就是问问情况。”韦以德安慰韦俊说。
“侄儿,你也不是外人,你看看这文书。”
韦以德接过天京来的云马文书,上面赫然写着:“遵天王圣谕,着左军主将韦俊,立即回京述职,不得延误。钦命文衡正总裁开国精忠军师顶天扶朝纲干王洪仁玕。”
韦以德说:“文书上并没有囚禁的意思啊!”
“你不知道这中间的底细。”韦俊叹息道,“之前一向风闻干王要追查责任,怀疑我是因兄长被诛而有意放弃武昌,要我回京向天王陈述战事的经过。”
“有这等事!”韦以德惊道,“事过三年,还提它作甚!现在战事吃紧,这干王就不怕乱了军心嚒?”
“我估计这也不是干王的主意,是杨辅清有意陷害。韦氏家族只剩你我二人,你年幼不更事,杨家欲置我于死地。”韦俊苦笑道,“北王当年与天王结为异姓兄弟,毁家起义,我们韦家全家老小一百余口都加入了义军,从金田打到天京,战胜攻取,出生入死。东王逼天王封万岁,当时北王正在江西督师,天王手诏北王、翼王、燕王回京勤王。北王杀东王,乃奉诏行事,名正言顺。天王却诿过于北王,我当时就心寒齿冷。现在想来,这世上哪有公平?天王如此自私残忍,我们却不得不为他卖命。现在,干王以为清妖江南大营溃败,天下坐稳了,又要来算我了。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去他娘的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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