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礼,就如徐明远之前所言,他认为更重于心,而且要因地制宜。要知道除了读书人,那些贩夫走卒,寻常百姓又有几人真能够时刻正衣冠,娇柔做作的那套做法放到市井里可是换不来饭吃的。
王陆启倒也不愧为有几十年教习经验的老先生,深入浅出的讲解很快便是让众学生明了经意,稍稍停歇之后,便是让众学生提出各自的疑问,然后他来作答解疑。
很快便是有个小个子学生提出了疑异,看他年纪估计还不到十五岁,眉眼还没长开,有些稚嫩,在堂中应该是最小的,不过从众人看他的眼光能够看出这少年应该不简单。徐明远侧耳听了听他的问题,顿时对他刮目相看了,他问的是礼和义对立时,取礼还是取义?
这个问题当年九岁的徐明远在江南那边的一座山上问过一个白眉老道,那老道拉着他的小手就着油灯彻夜长谈,把徐明远都谈睡着了还不尽兴,第二天一脸期待的问徐明远明白了吗,还好徐明远看眼色功夫不错,连连点头,那老道才放手让他们师徒俩下山去。
王陆启听到这个问题,稍稍坐直了一些,眉头微蹙,沉吟了一会才是开始讲解。徐明远听了一会,不过是照本宣科,感觉实在没什么意思,比起当年那个白眉老道说的无趣了太多。
他扭头见身旁那个胖子快要向后倒去了,连忙伸手扶了扶他的后背,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弄醒来。
“嗯?这么快就开饭了?”那胖子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说道,吸了吸已经流到嘴角的口水,还咂了咂嘴,估计梦里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了。
“没呢,还早着呢。”徐明远怕他起身开饭去了,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角,轻声的说道。
那胖子看了一眼前面正讲的起劲的王陆启,还有那些认真听着频频点头的学生,也是反应过来,转过头来冲着徐明远憨厚的笑了笑,压着声音说道:“远哥,我还以为你叫我开饭了呢。”
徐明远看了一眼完全没空注意他们这个角落的王陆启,便是把头凑过去一点,笑着说道:“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这一声远哥倒是让徐明远很是受用。
“我叫周斌杰,当然远哥你叫我小白就好了。”胖子嘿嘿的笑道。
“小白?”徐明远眼睛一瞪,咽了咽口水,才是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还是叫你小胖吧,这样也蛮亲切的,你说呢小胖。”
“别人可都叫我笑面虎的,怎么到了你和那女魔头这就都变了样……”周斌杰轻声嘀咕着。
不过没等他继续嘀咕下去,徐明远已是一摆手打断他继续幽怨下去了,指了指之前提问的那个少年问道:“小胖,那少年是谁啊?有哥的几分风采啊,看他年纪也不大吧。”
“他啊,他可是咱们书院的天才少年郑直,今年十四岁,听说要参加今年的秋闱,要是能够上榜的话,那可真是一举成名了。他的诗赋便是院长也称赞灵气十足,在书院里名气可不小,被称作神童。”周斌杰顺着徐明远的手看去,有些羡慕的说道,扭头看见徐明远微微蹙着的眉头,连忙又是有些献谄的说道:“当然和远哥一比,那也算不得什么。”
徐明远笑着点头接受了周斌杰的这个马屁,哈哈笑道:“真直?咱们院长叫曾宽,他们两个倒是该惺惺相惜啊。”
倒不是徐明远见不得别人的好,其实他是在思考自己的应该属于哪个范畴,要是这郑直都能被称为天才神童了,那自己应该算什么呢,徐明远突然有些忧愁。
第五章 恰此时年少
周斌杰可不敢跟着徐明远拿院长的名字开玩笑,左右各瞄了一眼,这才陪着徐明远嘿嘿的笑着。
徐明远笑够了,又是指着前面懒散坐着,歪着脑袋看着那些与王陆启争辩正酣的学生,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的白墨楼,笑着说道:“这白墨楼倒是挺有意思,就是冷了些。”
“这家伙嘴巴可毒了,特别是用那种冰冷语气不咸不淡说出的话,却让你有吐血的冲动。”周斌杰面色有些凄然的说道:“人家都是打架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小子打架专打脸,骂人只揭短,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偏偏还谁都不怕。”
“难不成你被他揍过,还被揭过短?”徐明远莞尔道。
“唉,往事如风,不提也罢。”周斌杰摆了摆手,云淡风轻,一副看透人生的模样。
徐明远揶揄道:“应该是往事不堪回首吧。”
周斌杰面色一垮,点头道:“反正远哥你别惹他便是了,白墨楼家世可不简单,像王子琪那种角色也只敢在嘴巴上和他过过招,不过每次都被损的下不来台。”
说道王子琪,徐明远又是来了兴趣,有些好奇的问道:“刚刚那白墨楼所说的被女人拒绝又是什么事,怎么那王子琪一听到这事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你不知道啊?”周斌杰眼睛一瞪,不过想到徐明远今日才来书院,又是有些了然的说道:“王子琪便是王先生的长孙,一个月前王家向曾院长提亲,王子琪想要娶女魔头,也就是曾清怡。”
“嗯!这天下还有男人敢娶曾清怡这个小妖精!”徐明远双眼也是瞪得滚圆,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的事情。
周斌杰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王家在蜀州城里也算是大门大户了,王家也有在朝为官的子弟,虽然和曾家相比还差了些,不过在蜀州城也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了。
曾院长都说过王子琪今年科举很有机会能够进士及第,说不定还能入头榜,争那状元郎,他可是蜀州城里赤手可热的公子哥,没想到这桩婚事竟是被曾家拒绝了。听说院长当时就说了五个字:清怡不同意。”
“没想到夫子还有这么潇洒的一面。”徐明远感叹道,又是指着那王子琪道:“那小妖精肯定不会同意的了,就这小身子板,还不给她两鞭子就抽没了。要我看,以后她肯定得找个耐揍经抽的。”
徐明远说完扭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斌杰,眼睛一亮的说道:“小胖,我看你不错啊,这身肥肉绝对耐揍,要是让你爹去提亲,说不定那小妖精就同意了呢。”
周斌杰面色霎时一白,浑身肥肉都颤了颤,慌忙的摆手道:“远哥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会要了我老命的。”说着还小心的朝着坐在最前边,百无聊赖的玩着辫子的曾清怡看了一眼,确认她没有注意他们后,才是拍了拍胸膛,苦着脸小声的说道:“远哥你别看我块头大,但在那女魔头面前和小猫也没什么区别的。”
“小猫?”徐明远看着周斌杰有些夸张的体型,突然想到当年的一件事,忍着笑问道:“那曾清怡是不是管你叫肥猫?十四岁那年是不是连着揍了你一个月?”
“嗯!远哥,你连这都知道,你和那女魔头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周斌杰吃惊道,满脸愕然。
“哈……哈……哈哈……”徐明远再也忍不住了,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不过他从周斌杰瞬间正襟危坐,满脸肃然的模样,也很快意识到在这个时候笑,恐怕有些不妙。
王陆启还在讲之前郑直所问的那个问题,堂下众学生也是倾耳细听着,正讲到尽兴之处,却是被一阵笑声给打断了。王陆启不禁面色一沉,连颌下长须都颤动起来,一干正听得醍醐灌顶的学生也是扭头怒目而视。
曾清怡双手掩面,翻了翻白眼,感觉有些丢脸。白墨楼饶有兴趣的看着突然憋住笑而脸色有些泛红的徐明远,嘴角的笑倒是柔和了一些。王子琪目光有些阴沉,显然对调戏曾清怡,屡次落了他祖父面子的徐明远十分不喜。
“徐明远,你给我出去,从今日起,《礼》这一科你不用进讲堂了。”王陆启戒尺重重的拍在矮几上,沉声喝道。
“是!”徐明远起身应道,冲着众学生有些抱歉的笑了笑。倒不是他故意笑出声来,实在是忍不住了,只是这其中缘由,又难以与外人道矣。
不过徐明远这笑落在那些学生的眼里,便是显得有些嚣张狰狞了。徐明远才不去理会那些人充满怒火的目光,难道还真能烧了自己不成?径直向着门口走去,走到王陆启面前向他微微行了一礼,低头的时候还冲着坐在第一排的曾清怡扮了个鬼脸。
出了讲堂,徐明远向着书院深处走去,书院学舍林立,除了四座讲堂外,还有一座藏书楼和一座文庙建筑颇大。其余教斋都不算很大,用于平日里教习教导学生,和学生自习之用。
书院建筑因为多次扩建,所以有些不规整,学舍之间的距离或远或近,其间古木森森,还有蝉鸣时起时伏,更显安宁清幽。远离了学舍,徐明远走入一片翠竹林,不再憋着,畅快的放声笑了起来。
十四岁那年,他和师父下山云游,他俩在东海边住了两个月后才打道回府。回来后照例被曾清怡一顿蹂躏之后,曾清怡抱着白色肥猫和他说在书院有个小胖子长得很像肥猫,因为徐明远比以往晚回来一个月,她没人好揍,所以那胖子就被她连着揍了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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