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美味罗宋汤)
- 类型:历史军事
- 作者:美味罗宋汤
- 入库:04.13
等到了后厢房徐元佐的宿舍,母亲已经彻底恢复了往日的干练和镇定,打量着儿子的房间,满意道:“你自己倒是收拾得干净。啧啧,徐相公府上就是有钱,连你屋里都能用细木家私!”
徐元佐屋里只有木床桌椅,以及一个放衣物的五斗柜。他又去搬了两张藤椅进来,请母亲姐姐坐了,对缀在后面的罗振权道:“帮忙泡两杯花茶来。”
罗振权已经拿了徐元佐的工钱,只得去了。
“你还有使唤人呐!”徐大姐惊讶道。
徐元佐笑道:“我现在是徐家的大伙计,靠这个园子吃饭的人都得听我吩咐。”他这番从容镇定,更让母亲和姐姐放下心来,总算可以讲述家里发生的事了。
“你爹从你这儿回去之后气了好些日子。”徐母道:“后来不知从谁那儿听说皇爷要选秀女了,巴巴地赶去苏州寻门路。我开始还不信,谁知没几日风声传来,说真有此事。别说江南,就连湖广那边都波及了。”
“谁主持这事?”徐元佐问道。
“是南局太监张进朝,现在家里有女儿的人家都恨不得吃他的肉!”徐母恨恨道。
徐元佐想了想,又道:“娘,爹干嘛要把姐姐送进宫?还要去走门路……入宫很好么?”
“呸!好个狗屁!”徐母怒气升腾,骂道:“他就是利欲熏心!想挣银子!”
“皇帝家给的安家费很多?”徐元佐对这事真是不清楚,因为这种事本来也不会在史书中大书特书,更没有什么文人会考究其中的利益链条。
徐母解释道:“一旦选中秀女就要送进宫去,运气好的二十五六放出来,运气不好的就要在宫里呆一辈子。等闲过得去的人家,谁愿意女儿去受这个罪?”徐元佐连连点头。徐母又道:“所以大户人家就出钱找替身,应付了差事,也保全了女儿。你爹就是去找这种门路,丧尽天良的!”
徐元佐明白过来,原来父亲还不是想着女儿入宫有可能飞黄腾达,而是一开始就奔着卖女儿去的!
“他……”徐元佐只觉得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但是身份又限制他不能非议父亲,只得硬生生转口道:“他这是白忙一场。姐姐就在我这儿,我看谁能带她走。有本事他来徐府闹啊!”
徐母又骂了丈夫几句,道:“如今看你能庇护家里,为娘也就放心了。我本想着,若是你这儿都靠不住,只有去投奔你舅舅家了。”说到亲人,徐母眼泪又流了下来:“你爹纵有百般不是,我都忍了。可他竟然连自己女儿都要卖!这还是个家么!”
徐元佐拍了拍母亲手臂:“娘,爹靠不住,我还在。我能撑起这个家,你且放心。”说着,徐元佐起身从五斗柜里翻出一个布包,是他原本打算过些日子带回去的银子。
“这里有五两银子。”徐元佐将布包交给母亲手里,道:“娘先收着。”
“你哪里来这么多银子!”徐母吓了一跳:“我知道你在管事,可不敢乱动公用的银子!”
“这是我的。”徐元佐道:“赏钱和奖金。”
在园管行收进三千两银子之后,徐诚做主给了徐元佐五两银子的嘉奖,算得上是大手笔。当然,这银子从行里账上走,他也是慷公家之慨,并不真需要掏腰包。徐元佐则觉得自己受之无愧,所以也不推辞。
更何况家里还需要银子供弟弟读书呢!
在大明没有功名,实在是抬不起头来。
“你做了什么?几日里就挣了这么多!”徐母仍旧充满了担心。
徐元佐只得将园管行的事说了一番,道:“东家因此奖了五两银子,母亲觉得儿子不配拿么?”
徐母这才略略放心,斜眼看着儿子:“你当日说要从商,我只觉得好有一比。”
“哦?比作什么?”徐元佐好奇问道。
“草纸做衣——连个样子都不得。”徐母评价儿子起来却是丝毫不留情面。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见你现在的模样,却是为娘当日看走眼了。”
“谁没个走眼的时候?何况儿子当初内秀埋藏得是有点深。”徐元佐笑道。
徐姐姐没了被卖的威胁,心情也是大好,失声笑道:“你当日那点内秀,就像严家的肉馒头。第一口咬不到馅,第二口馅已经过了,就算细品也未必吃得出来。”
徐元佐无奈,岔开话题,道:“阿牛近来如何?”
徐母老怀大慰:“你走之后,他读书却是用功了许多,也知道不胡混光阴了。有回我在街上遇着陆夫子,他还说阿牛这般用功下去,再过两年就能开笔了。”她突然脸色一黯:“不过照例请先生开笔,也是要银子的。”
大明科举最重八股,八股的写法可是大有讲究。所谓开笔就是老师传授写作诀窍,家长必然要封一份厚礼过去,否则老师藏私,学生只能在科场蹉跎。
徐元佐轻轻拍了拍脑袋,又起身翻出一两多的银块,道:“娘回去后把这银子给陆夫子,算是答谢他帮我谋得这份差事。”徐元佐与徐诚约定的工钱是三钱五分一月,这银子差不多是他三个月的工钱,比照后世猎头佣金也差不多了。
这其中自然有徐良佐还在他门下受教的缘故。
“你自己……”徐母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儿子辍学打工已然让他心疼,再如此帮贴家里真是更加不忍了。
“我这儿都是公中花费,没什么开销,娘大可放心。”徐元佐推了过去。
徐母又要推脱,只见罗振权进来,只得收好。
罗振权给徐母、徐姐端了花茶,满室一股茉莉花香。他又对徐元佐道:“大爷叫你忙好了过去呢。”
徐元佐还没说话,徐母已经急道:“公事要紧!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徐元佐当然也是公事为先的性格,如此正好合了心意,往徐璠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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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铺路
徐璠一群人在花厅赏花吃酒,正是前几日徐阶会友的翻版。
徐元佐进去一看,见徐璠坐在主座,却有一位毫不起眼的年轻士子坐了主宾的位置,位在仲嘉先生之上。
“元佐,听说你母亲和姐姐来了?”徐璠十分自然地叫徐元佐坐了,就像是对待熟识的朋友一般。其他人见他年幼,也都饶有兴致地看他。
徐元佐也不扭捏,应声道:“是选秀之事,母亲不愿姐姐选中,父亲却想姐姐入宫,故而带来避难了。”
坐在主宾位上的年轻士子却接过话茬,带着怒气道:“竖阉惹事,惊扰民生,着实可恶!”他这时候插话本是非礼,可见其内心忿恨,已经是亟不可待要一吐抑郁了。
徐元佐看了那士子,心中琢磨他的身份。
此人带着浓浓书生意气,却没有雍容风气,显然不是豪门势家之子。他又得徐璠敬重,能让那位自信的仲嘉先生甘居下位,这人若非学识过人的名士才子,便是官场中人。看他年纪不过三十,出言则称“竖阉”,显然还没被官场打磨过。
“老父母所言甚是。”徐元佐道。
徐璠面露讶色:“我尚未介绍,你怎就知道了?”
那位不到三十的“老父母”也是惊讶:“你见过本官?”
徐元佐连忙行礼道:“老父母气质突出,又急下民所急,小的也是侥幸猜中。治下草民徐元佐,徐府上小小伙计,拜见老父母。”
“免礼免礼。”那位年轻县尊伸手虚扶:“今日便装而来,不论官场礼数。”
徐璠指着徐元佐对华亭知县道:“乐峰兄,我便说此子有趣吧?当日何先生也是见猎心喜。”他又对徐元佐笑道:“你好好巴结咱们的百里侯。你爹来要人,我家是挡不住的,不过这位县尊却是能行。”
乐峰正是华亭知县郑岳的字。他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指望别被找到好些。”
徐元佐道:“我倒不担心姐姐入宫的事。一者她人实在长得抱歉,二者是那张进朝不得善了。”
那仲嘉先生敲着折扇,疑惑道:“何谓长得抱歉?”
“有碍尊目,故而抱歉。”
众人哄然大笑。
徐璠更是笑得气喘,道:“你编排自家姐姐倒是很有一套。”
郑岳却是对后半句感兴趣,道:“你又如何知道张进朝不得善了?”
“因为不是时候。”徐元佐道:“不论天家是否真要选秀女,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在江南湖广闹得沸沸扬扬,街知巷闻,简直愚不可及。”
“哦?说来听听。”郑岳朝前坐了坐,被勾起了兴趣。
“江南是朝廷的银田,湖广是朝廷的粮田,都是最最紧要之地。十月到冬月又是收缴递解秋税的要紧时候。他在要紧之时的要紧之地,闹出这等扰民的事,朝廷自不会放过他的。”徐元佐道:“何况张相公执政最在乎的就是税额。他这是作死呢。”
郑岳虽然是个知县,却是能看邸报的,点头道:“能有这般见识却是不错。你是本县童生?”他看徐元佐年纪小,又在徐家当伙计,没有戴方巾,肯定不是生员。但是此子出口不凡,又有气度,参加过县试府试做个童生倒大有可能。
“小子家贫,辍学作工,不是童生。”徐元佐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