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云摇头:“保存体力。”
“你身上还有重要文件,把文件带走吧。不要把我留在这里,送我走。”
“要走一起走。”程锦云笃定,再次沉入水底。
“我怕黑,这里就像一个冰窟。”明台已经显得很是疲惫,眼神空洞。
程锦云在水下锲而不舍地用刀锋割裂缠脚的鬼草。
“我会想你的。”明台深信,这一次他在劫难逃!
池水已经渐渐湮灭明台的面颊。
“我以为我是属猫的,有九条命。”明台浮在水面上,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水底的程锦云说话。
程锦云从水底冒出头,水淋淋的脸颊上已经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我错了。”
程锦云含着泪:“我们不该掉以轻心。”
“现在说有意义吗?”
程锦云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日军军火库的地点,闸北青石镇。”明台用着最后一丝的力气说着,“记住了。”
程锦云重重地点点头。
“重复一遍。”
“日军军火库的地点,闸北青石镇。”
“谢谢你送我一程。”明台微微叹气,毅然决然向水底沉下去。
程锦云尖叫:“不!”她紧紧抱住明台,“绝不!”早已精疲力尽的她此刻却拥有了无穷的力量,紧紧地抱着明台,不让他沉下。
明台微弱地开着最后的玩笑:“就算你一直让我仰视你,我也算尽力仰视了。”
“我要你活着!”程锦云陷入绝望,“我要你活着,爱我。”
明台尽最后努力抱住程锦云,亲吻她的唇。
“你头发好难闻。”明台有些陶醉。
程锦云不松手。
“忘了我……”明台虚弱道。
明台不能脱身,求死意决。
关键时刻,另一条腿拼死往下一踩,踩到池塘里一块坚硬的假山石,石头插入淤泥,水草一下被石头砸散,淤泥开裂。双腿自由滑动,求死得生。
一梭子子弹打在水面上,子弹声和大雨声混合在一起。
得了自由的明台在水底拉住程锦云的手,两个人向河道游去。
一声雷鸣,干脆响亮。明镜猛然惊醒,打开床灯,披衣下床。不知为什么此时心里竟有点莫名的慌乱,明镜打开房门,喊道:“阿香……阿……”
桂姨闻声跑过来:“大小姐,有事吗?”
“小少爷回来了吗?”明镜气虚地问道。
“还没呢,大小姐,这么大的雨,小少爷说不定跑到哪个屋檐下躲雨去了。”
“大少爷呢?”
“先生有公务,刚才出门去了。大小姐放心,阿诚跟着先生呢。”
明镜点点头,依旧惊惶未定:“阿香睡了吗?”
“睡了,要叫她吗?”
明镜摆了摆手:“桂姨,你去厨房给小少爷熬点姜汤备着,明台一回来,让他喝了姜汤再睡。”转头望了望窗外的瓢泼大雨,“这么大的雨。”
“好的大小姐。”桂姨附和,“大小姐,姜汤太辣了,小少爷不爱喝,家里还有一条小鲨鱼,准备给先生炖鲨鱼羹,不如用来作料,给小少爷熬点鲨鱼姜汤,小少爷一准爱喝。”
明镜点点头:“行,你去弄吧,我再睡会儿,小少爷回来,叫我一声。”
“您放心吧大小姐。”桂姨说着退了出去。
明镜坐在床沿上,听着窗外的闷雷声,心绪还是无法安定。
南云造子俯身拾起地上的手表,虽然已经残破但仍旧熠熠生辉。又抬头望了望楼上,果决地判断出这块表是在楼上搏斗时摔下来的。
南云造子又低头摸索了一下手表揣进了口袋,若有所思。
此时的雨势已经有所缓解,雨声也渐渐弱了下来,淅淅沥沥的。日本领事馆门口停放着军用吉普车和火葬场的殡葬车。
一具具的尸体被抬了出来。
梁仲春披着雨衣,带着76号的人守在外面。
阿诚把车开到梁仲春面前,熄火下车,撑开伞接明楼下了车。
看到明楼,梁仲春忙走了过来,一脸憋屈道:“明先生,明先生,你说这特高课打电话叫我们来勘探现场,我们来了又不准我们进去。嗨,我说,你不让我进去,那我回去成吗?里面南云课长传话,说不能走。我就不明白了,76号是给他们日本人看大门的吗?”
明楼看着门口的车子,皱着眉头,似乎没有听到梁仲春的话,问道:“怎么不通知救护车?”
“说是没有受伤的。”梁仲春答,“凡是跟窃贼,不,凡是跟凶徒碰了面的,全死了,没有活口。”
不远处,有人正在用塑料布包裹尸体。
明楼低头想了想。
梁仲春继续道:“明先生,也真够邪乎的。这日本领事馆守卫森严,都不知道凶徒是怎么混进来的?”
“你说的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混乱的现场怎么把破案的线索给找出来。”
阿诚替明楼打伞,明楼走到门口向日本领事馆一名负责人说了几句话便走了进去,边走边对阿诚说:“今晚可能睡不了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梁仲春紧随其后,刚走到门口就被日本士兵拦了下来,解释了半天,还是被士兵赶下了台阶。心中气不过,一边往下走,一边在嘴里低声地骂着。
明台和程锦云互相掩护,黑暗中潜行。二人持枪,互相掩护着进入拱门。看到拱门,明台叹道:“安全了。”
程锦云发现脚下有日本兵的尸体,说道:“这刚刚有人来过。”
“有人接应我们,走。”说着,二人迅速离开。
雨水冲洗着护城河的墙壁,明台、程锦云攀援而上,直达河堤。河堤的另一侧,于曼丽隐藏在树荫下,看着明台和程锦云安全脱险,于曼丽松了一口气。
细雨绵绵……
程锦云对明台道:“我们活了!”言未尽,意无穷。
明台不说话,紧紧抱住程锦云。
“现在,重新来过。”程锦云未及反应,明台吻上她的唇。街面上的路灯光亮照射到明台和程锦云身上,明台舍不得放手。
“你的身体好冷。”程锦云道。
“你能替我暖暖吗?”
“我们要尽快离开这儿。”
“想走,可以。你跟我说一句天长地久。”
程锦云笑笑:“友谊地久天长。”
明台俏皮地一笑:“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勉强通过。”
远处,于曼丽一张雪青的脸,她的眼角挂了泪花,双手环抱臂膀,瑟瑟发抖。
领事馆内灯火通明,走廊上,清洁工用清水刷洗着地面上的血迹。明楼和阿诚走过来,南云造子一回眸,叫道:“明先生。”
明楼回应:“南云课长。”
二人不寒暄,直入主题。
“一共死了三个,里面死了一个,门廊里死了两个。两个是领事馆的宪兵,一个打字员,死在办公室了。”南云造子向明楼介绍着现场的情况。
“几号文件失窃?”明楼问。
“第二战区兵力部署计划副本。”
“几名凶犯?”
“不清楚。”南云造子摇摇头,“看战斗力为一到两个。”
阿诚审视着现场,拍照取证和寻找可疑物品的人,不经意间看到走廊黑暗角落里一块闪闪发光的东西,不容犹豫走了过去。
阿诚看见一块破碎的手表静静地躺在地上。他没动,站在那里用最快的速度扫视各个有可能注视到自己的方位,皮鞋踩在了那块破损的手表上。
明楼仿佛不在意地看了阿诚一眼,南云造子的眼光也扫向了阿诚。明楼感觉这一眼很是诡异,瞬间想到了什么,却不能有明显举动。
“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窃取一份文件,无非是想告诉我们,他们拿到了作战方案,他们的企图,不过是想让第二战区的部署能够缓下来。”明楼揣测道。
“对。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文件泄密,军部肯定要重新调整作战方针,他们赢得了时间。”
“赢得了时间,也就赢得了一半的主动权。”
南云造子递给明楼一份文件:“这是今天前来赴会的全部宾客名单,我一份,你一份。我负责调查日本人这部分,你负责调查中……”她想说“中国人”,却没说出口,反而改口道,“你们新政府的人。”
明楼很干脆:“明白。”
“这种事没有内应绝对进不来,一定得把这只恶鬼给找出来,无论他藏在哪里,披着什么样的画皮。”
此刻,阿诚蹲下来系鞋带,暗自把摔破表壳的手表揣进口袋。看着他这一举动,明楼脸色严峻,已经无法制止。
南云造子的目光再次看向了阿诚,表情愈加怪异。
“你在想什么?”明楼问。
“猎物,猎物开始出错了。”
“也许一开始就错了。”
“这话说得没错。”
“听说日本陆军总院高级病房收了一个级别很高的共产党叛徒。”
南云造子饶有兴致地问:“你也感兴趣?”
“他是银行的股票经纪人,如果有重庆方面搅乱上海金融市场的情报,记得录给我一份。”
“没问题。”南云造子微微点头,“不过,你要有点耐心,他就快瞎了。”
明楼道:“眼瞎了,心不会瞎。”
从领事馆里出来,阿诚撑开了伞。梁仲春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两人,即刻又迎了上去:“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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