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陈氏见丈夫愁闷的直抓头,忙遣人去济民医院讨了一副头疼药来,陈氏亲自将药煎了服侍丈夫服下,郞宾服药后卧床睡去,睡到半夜突然一声大叫:“李茂!”张口喷出一口血箭,人便如一尊石像僵在了那,待陈氏点亮灯来查看时,他已经没了气息,双目圆睁,却是死不瞑目。
二日一早,尚何来穿戴整齐,准备去春阳楼赴宴,忽听得树上有乌鸦聒噪,心里很不痛快,弯弓去射那只乌鸦,相距七八丈竟然一箭走空。尚何来骂了句:“有鬼。”便闷闷不乐向外走,路过侧院大门,忽又听得院中有人嘤嘤呜呜在哭,心里愈发烦躁,遣人去问,回报说是夫人在哭,昨夜二更天郞宾暴病身亡。
尚何来默了一会,闷闷地叹了口气,咕哝道:“我一向看重他,以为他是个人才,没想到肚量这么小。瓷器好看却易碎,这样的人成不了大事。”
说到成大事,尚何来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眼热贼吃肉,却不知贼常挨打,人呐,要死都是自己作的。”翻身上马,一径来到春阳楼下,随行的陈静野下马前去查看,没走几步,董何却从里面迎出来,笑道:“我都安排好了,里里外外都是咱们的人,万无一失。”
郞宾的暴死多少还是影响了尚何来的心情,不过待他看到董何处事如此干练,心情又明朗起来,郞宾虽然能干,人却太内向、敏感,这样的人注定难成大事。
董何就不错,机敏、干练,脸皮比城墙还厚,这厮将来必是前程似锦。
尚何来乐呵呵地上楼来,他本以为周弘请他是为昨天的事,欲在他和李茂之间做个和事老,讨个好,不想春阳楼上却是高朋满座,行军司马段赢崖,军料院使文书丞、副使刘义,都虞侯陆汝,城局使李茂,掌书记陈仍共,大将黄风莱等皆已在座。
这阵仗让尚何来隐隐有些不安,不过人已经来了,此刻再走,脸往哪搁?又想董何已经布置好一切,胆子便又壮了起来,一面和众人寒暄着,一面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他料定周弘此番请客目的是为劝和,那他的座位必在最靠近主人的左首主客位,主客位现在的确是空着,却不是他的。
一个监军院小使客气地拦住了他,小使用手指着文书丞右下首的空位说:“尚将军,这是你的位置。”
尚何来顿时愣在了那,即便周弘请客不是为了说和,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怎能屈居在文书丞之下?周弘这阉官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随行的陈静野厉声断喝道:“糊涂东西,你新来的么,你怎么排的位子?”
那小使不慌不忙地说道:“大唐的军制,军镇营造将位在军料官之右,请问尚将军何时升官了吗?”陈静野哑口无言,尚何来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却听得身后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断喝道:“尚何来挟持留守,意图谋反,谁给我拿下此贼!”
说话的是监军使周阳,此刻从容地从锦屏后走出,和他同行的还有一位身材高大瘦削的老将,正是执掌清海军军务的孤山镇留后赵和德。
陈静野急忙拔刀,刀未离鞘,一支弩箭便贯穿了他的脑门,红的血,白的脑浆溅了尚何来一脸,尚何来站着一动未动,自小使公然羞辱他起,他便料到此行凶多吉少。董何的确是将春阳楼里里外外的人都换了,但换来的这些人却是来对付他的。
董何现在就站在他身后,相距不过两尺远,只要他稍有异动,董何手中的刀立即就会出鞘刺向他。董何是军中有数的悍将,即便正面对敌,尚何来也没把握赢他。
陈阳碧被几名便装大汉逼住,李茂的侍从青墨探手摘了他的佩刀,他现在是自身难保,有心救助,却无能为力。
今天这场饮宴来的诡异,众人早已隐隐觉察到会有大变,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监军使周阳压压手,尖着嗓子说道:“尚何来趁着于、尹二位将军不在,策动北营军郞宾部发动兵变,挟持赵副使,意图谋反。昨夜郞宾畏罪自杀,城中兵马已尽在赵副使的掌控中,诸位不必惊慌。”都虞侯陆汝拍案而起,指着尚何来的鼻子,破口大骂道:“贼子野心,死有余辜,你们还愣着干嘛,速将此贼碎尸万段。”
陆汝嚷叫虽凶,却无一个人搭理他。他自己嚷了两声,见无人响应,便识趣地闭了嘴,默默地退在一边。尚何来冷笑道:“你们设计阴我,我死不足惜,却不知我的弟兄们能不能答应。”这话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孤山镇四派人马中,以于化隆部实力最为雄厚,于化隆和尹牧离开后,营造将尚何来公然以于化隆继承人自居,于派人马多以他马首是瞻,如今设计拿下尚何来,于派人马会作何反应,却是迫在眉睫的大问题。
文书丞忽然站起身来,拿出一封手札,向众人说道:“于将军行前留有手令,孤山镇一概军政事务皆委于赵副使,有不从者以反逆论处。”文书丞这份手令真假难辨,但他的表态是明确的,以他在于派中的分量作此表态,等于是判定了尚何来的失败。
连文书丞都临阵倒戈,尚何来费尽心机拉拢过来的黄风莱看来就更指望不上了,实情也的确如此,黄风莱冷眼旁观,对落难的盟友不闻不问。
李茂挥了挥手,道:“将此贼押入大牢,待奏明节帅后再明正典刑。”
董何道:“某将遵令。”
只一句话,厅中众人已知谁是今日孤山镇的主人。
尚何来被当场卸去武装,两名壮汉用力地按下他的头,将他推下楼去。
鸿门宴旋即就成了孤山镇的庆功宴。饮宴直到夜深才散,即使是李茂这等海量也喝了七八分醉,回到原乡坊家中,他使用催吐大法,将一肚子酒吐了出来。
因为李茂常在外有应酬,细心的小茹特地向葛夫人讨了一个醒酒养胃的方子,她得知李茂在春阳楼饮宴,便准备好了醒酒养胃汤,李茂吐完就端给他喝了。
李茂拿热手巾擦了把脸,精神大振,诱捕尚何来,解了孤山镇的灭顶之灾,这件事干的真是痛快,李茂满心兴奋,怎么也睡不着。压在心头的巨石一经去除,他整个人忽然年轻了好几岁,就没轻没重地和小茹开起了玩笑,只把小茹脸羞的通红不敢抬头为止。
本欲和小茹共赴巫山云雨,无奈身体太疲乏,只能作罢,小茹打发他洗了脚后,就识趣地退了出去。李茂就在躺椅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到半夜,耳中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声音来自窗外。李茂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抓刀在手,缘着柱子攀到了房梁上,身形刚刚定住,就听得笃笃数声,几支弩箭从窗外激射而入,钉在了他的睡床上。
第112章 又见兵变
紧接着窗户的木栓被人用刀割开,手法干净利索,咯地一声,如鼠噬朽木。两条人影鬼魅般从窗户狭缝中窜了进来,就地一个翻滚,人已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卧榻,手中窄剑疾如流星般刺了出去。这一套动作使来不过是电光石火间,若床上躺着个人,任是大罗金仙也难逃一劫。李茂浑身直冒冷汗,屏住呼吸,一声不敢吭。
二人出手之快,可以用“骇人”二字来形容,若非他躺在临窗的躺椅上小憩时不慎睡着,八成是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以二人的刺杀手段,此刻自己必已是横尸当场。
一击不中,两个刺客并不犹豫,翻身由窗户退出,窗棂合闭,一切恢复原样。李茂感觉自己就像是做了场梦,此等刺杀手段真是闻所未闻。二人离去良久,待外面恢复平静,度二人已经走远,李茂方才滑下柱子,他从后窗跳出,闪身来到小茹的房间外,轻叩房门,连击三下,里面没有动静,小茹自幼做婢女,觉一向很轻,稍有响动便能察觉。
李茂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她出事了,急忙推门而入。屋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只是吸了一口便觉得头眼昏花,李茂急忙捂住口鼻,将窗户打开通风。
回身抱起小茹冲出了房间,小茹嘴唇发白,陷入深度昏迷中。李茂不知刺客暗伏于何处,不敢现身,叫醒青墨去请葛神医。
葛日休闻听小茹昏迷不醒,急忙骑驴赶了过来,诊断过后,道:“这迷烟好厉害,若再晚一步,只怕命就没了。”李茂这才松了口气,葛日休开了张方子,让随行弟子回去抓药,青墨知道小茹在李茂心中的位置,忙跟着一道去。
李茂又向葛日休请教道:“这种迷烟闻着有股子淡淡的清香,像茉莉花的味道,先生可知它的来历?”葛日休笑道:“此药名唤百花散,所用药材不下百种,极其珍贵,三十年前在洛阳一钱叫价一千两百贯,常被那些浮浪子弟购去****良家妇女。”李茂道:“我自问没得罪过什么人,竟有人下这么大本钱来害我?”葛日休但笑不语。
药材取来,葛日休亲自指点弟子配制解药,青墨这才问李茂:“你们在屋里捣鼓啥了,怎么把她弄成这样?”李茂道:“天冷,她在屋里烧炭,忘了开窗,呛着了。”
青墨眨巴眨巴眼,似不大相信。等葛日休的药配好,已是下半夜,小茹服了药后不久便悠悠醒来,不解自己为何会躺在李茂的房里,一时想多了,脸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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