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敏呵呵一笑,“公公这样一说,下官便放心了。那位王公公的事情,下官也曾略有耳闻,据说当年是在东宫做事,后来因为和承乾宫的那位主子发生了点龌龊……!”
张云汉手一挥,“老袁,是自己人咱家才提醒你。宫里的事情岂是咱们这些人能嚼舌根的,当心以言获罪,你如今已经是锦衣卫的堂上官。好好费心思保住自己的富贵才是道理,何必招惹这些事情!”
袁敏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笑道:“看下官这张臭嘴,公公提醒的是啊!”
下得车来,袁敏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下来,最终暗自嘟囔道:“阉货,这才风光了几天!”
到得兖州府,城门间已经有兖州府的官员再次迎候,当下便将众人迎至驿馆安歇。张云汉为此次钦差,前脚刚到驿馆,便有官员上门拜访,忙的不亦乐乎。
袁敏虽是副手,但以如今锦衣卫的权势,却是无人问津,只得安排手下将行李、财货整理好,妥善保管,只待锦衣卫上门来搬运登船。
左右也是无事,袁敏便吩咐驿馆的听差弄了些酒菜,自己坐在驿馆二楼走廊的靠楼梯的房间,自斟自饮。
不多时,便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袁敏回头一看,却是一张笑嘻嘻的圆脸,就在楼梯拐角处看着自己。
“周兄,哎呀呀,怎么能在此间遇到您,真是缘分哪!”袁敏认出了来人,赶忙起身相迎。
周勉拱着手笑意盈盈的走进来,袁敏执意将其让到上手的位置坐下,又吩咐听差上酒上菜。
周勉是嘉定伯周奎的管家,更是京城权贵圈子中挂得上号的人物。袁敏不过是锦衣卫经历司的主事,虽然官位远远高于周勉,但周勉却是崇祯老岳父的心腹之人,自然不敢小觑。加之二人还份属同乡,自然更多了一些交往,因此甚是熟稔。
两人将各自的来历一说,更是觉得机缘巧合。周勉只说是奉了老伯爷的命令下江南办事,而一听说袁敏此次是奉旨前往凤阳办差,却是来了兴致。
“袁兄是不知道啊,小弟之前便打凤阳经过。真是兵荒马乱,险一险,咱们兄弟便见不了面了!”周勉感慨良深。
听得周勉讲述了在凤阳遇险的经过,袁敏也是唏嘘不已,当即便向周勉敬酒,连说周勉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酒过三巡,周勉心念一动,“袁兄,听你说是要到凤阳查办勾结鞑子一事,不知究竟是何等情形啊?”
袁敏借着酒意,加之周勉也的确不是外人,便将凤阳发来凉风内容截然相反的奏章惹得崇祯皇帝龙颜大怒,下令彻查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周勉顿时有些发懵。“这个,不对啊!”
袁敏赶忙问周勉是什么意思。
“自愚弟从凤阳出发的时候,便听说凤阳高墙卫抓了一名鞑子奸细,扭送到锦衣卫衙门。后来,走的当天,更是听闻凤阳城内闹得是不可开交,听说有士子百姓冲击锦衣卫衙门,为此,死伤了不少人,却是在锦衣卫千户的私宅中抓到了货真价实的鞑子细作啊。”
袁敏一愣,“贤弟说的可当真?”
周勉放下筷子,拿起棉巾擦擦嘴,“千真万确,整个南直隶传得是沸沸扬扬。前两天在徐州歇脚的时候我还听说,凤阳文武联名上疏弹劾凤阳的锦衣卫千户,人证物证俱在啊!”
袁敏不由得苦笑,整件事情在民间都传开了,俨然已经定论,这次锦衣卫看来是要背定这个黑锅了。
“贤弟是有所不知啊!这个锦衣卫千户,早已经递了急递往咱们京城锦衣卫衙门,揭发凤阳的有司官员与鞑子勾结,贩卖军资。听说是一个叫朱平安的指挥同知,此是还隐隐涉及到巡抚路振飞。朝廷这才急着派咱们来凤阳一查究竟啊!”
“朱平安!”周勉心头一惊,随即便察觉到这其中的事情不简单。惊动了天子,锦衣卫和东厂联合办差,这要是有个好歹,朱平安可就真的完了。
周勉不由自主的摸摸腰间的玉佩,这还是朱平安临别时送给他的玩意,温润滑腻,一看便知价值不菲。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匣子,里面可是真真切切的百两黄金。
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一个人走他周勉门路的时候这么少的,即便是如同周勉这样的老江湖也不禁有些震惊了。说到底,是被这些馈赠“感动了”。
再想想自己的那位老家主,一不掌兵、二不揽权,偏生对财货却有着旁人无可比拟的执着和热爱。试想一下,他如果见到朱平安送上的这份礼物清单,保不齐会兴奋成什么样子,连带着朱平安都会水涨船高。
可如今朱平安牵扯到这件事情中,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思考着这些东西,周勉不由有些心神不定。
旁边的袁敏却依旧说个不停。“说是一查到底,可万岁爷早已经摆明了态度,点明不可牵扯太多,尤其是路振飞,更是万岁爷要大用的人。”
周勉一愣怔之下,一把抓住了袁敏的手,“你待怎讲?”
袁敏亦是一愣,“我是说万岁爷打算息事宁人,锦衣卫铁定是要背这个黑锅了!”
周勉一拍桌子,袁敏的话让他豁然开朗。衡量一下自家主人的喜好,还有崇祯皇帝贬斥厂卫、任用文官的作风,周勉决定帮朱平安这一把。只要嘉定伯肯出面,朱平安在这场争斗中,至少便可以全身而退。毕竟是皇帝的老泰山,锦衣卫还有东厂都要顾忌些的。
打定了主意,周勉便起身向袁敏告辞。兖州府离凤阳已经不远了,大约再有四五天的路程便可以到达,自己只有加快脚程回到京城禀明一切,才能催促着嘉定伯出面干预,至少让东厂和锦衣卫投鼠忌器,不至于将朱平安扔出来担责。
告别了袁敏,周勉急匆匆的回到驿馆的后院。一进门,便催促着下人立刻收拾,马上启程。自己则在通报之后,见到了陈圆圆。
一见面,周勉便急匆匆的向陈圆圆问道:“朱平安在凤阳庆功宴上做的诗,姑娘可曾记下?”
陈圆圆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奴家这里记录了一份,周管家要用,拿去便是,只不过,周管家此举是何意啊?”
周勉摇摇头,“姑娘莫怪,咱们要连夜启程了,火速回至京城。朱平安有些麻烦,我们这就赶回伯府,请伯爷老人家为他开脱一二。还有,便是这份诗稿了,帮他弄出些名声来,总是可以让东厂那些人估计一二的!”
陈圆圆闻言,顿时愣在了当场,一张粉脸顷刻间变得惨白。
第四十四章开堂审讯
钦差大人到达凤阳,这可是件大事情。一大早,巡抚路振飞便率领阖城文武官员来到城外十里的凉亭迎候。锦衣卫衙门被洗劫一空,全城的百姓、士子是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但却是违背了朝廷的律法,究竟会受到怎么样的惩罚,谁心里也都没有底。还有便是凤阳的文武官员,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人群中,人们不停的打量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身边是十余个锦衣豪奴,照顾的殷勤周到。凤阳城中的士绅都认得这位老者,分明便是带头大闹锦衣卫衙门的那位张继祖张举人的祖父,现任凤阳张家的家主张善老先生。
张继祖是冲击锦衣卫衙门的领头人,此时还被软禁在按察使司衙门中,。当日被廖永堂捅了一刀,目前伤势已经大好,但涉及到这件事情,按察使司的臬台老爷也只好将他暂时留在衙门中,等候朝廷的处理意见。
世人都知道张善张老爷乐善好施,也都知道张家财雄势大,而张善的堂兄还是在万历朝做过一任礼部尚书的高官,在京城中也不是没有名号的家族。这次路振飞奉旨重修凤阳城,张家也是出了大力的,自己的嫡长孙被抓到狱中,这位张善张老爷可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士绅们也都纷纷猜测,久不露面的张善这次从隐居的老宅里出来,估计便是为了自己嫡孙的事情前来向钦差大人求情来了。
张云汉和王品的大队人马是在巳时初抵达凤阳的,刚和路振飞等人寒暄了几句,还没入城,就听得不远处又是一阵马蹄声响。
一行五十多名顶盔贯甲的骑兵飞驰而至,路振飞脸色一变,刚要发火,却一眼瞥见领头的一员文官,赶忙冲张云汉和王品告个罪,便打算迎上去。可张云汉和王品也是看见了那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叫住路振飞,竟是三人联袂一起迎过去。
官员和士绅们顿时议论纷纷,不知道来的这名官员究竟是谁,竟然连钦差和巡抚大人都要亲自去迎候。
可一旁的张善早已等在了路边,冲着奔驰而来的队伍频频挥手,马队立刻在他面前急停下来。
“世兄,怎敢劳您亲自来等候,折杀愚弟了!”一身正四品文官袍服的官员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走近来,却赫然是位年逾六十岁的老者。身后还紧跟着一位年岁差不多的布袍老者。
张善揉揉眼睛,“莫不是老朽眼花了不成,怎么连集声贤弟都来了!”
两位老者相视一笑,齐齐的冲着张善施礼,“继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两个老家伙岂能坐视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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