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太极湾在姚秉儒的保卫之下,坚不可破,日渐强大,混天王却借此开始大力发展罂粟种植。姚秉儒认为这是伤天害理的东西,便几次向混天王委婉建言,从前清积贫积弱,屡受外侮,到林则徐虎门销烟,林林总总,说了好多天,要混天王停止种植罂粟。但混天王嗤之以鼻,说当今之乱世,有钱便是爷,有枪当老大,若是顾及那些腐儒的大道理,太极湾怎么能有发展?
罂粟加工成鸦片,销往各地,混天王腰包渐渐鼓了起来,愈发骄奢淫逸。方圆几十里,任何人只要敢与太极湾做对,甚至敢说混天王一句坏话,混天王便痛下杀手,毫不手软!时日一久,太极湾的仇家愈来愈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攻打太极湾,姚秉儒念及混天王的知遇之恩,誓死保卫太极湾,但日渐对混天王有了看法,心中颇多微词……
混天王色欲熏天,时常派人四处猎艳,并将抢来的女子,进行归类、筛选,并送往乐州、梁州等地的窑子里……姚秉儒对此,越发心生不满,便对自己手下的兄弟,定下一个硬规矩:但凡是抢年轻女子、送到窑子去等等事情,民团兄弟一律不得参加,若有违抗者,杀无赦!
如此一来,混天王对姚秉儒,也渐渐由欣赏变为敌视,二人貌合神离,恰如一摊子火药摆在那儿,就差一个火星子来引爆了……
而今,因为阻杀陈叫山一事儿,姚秉儒终于幡然顿悟——继续再和混天王混下去,那不是忠心,而是助纣为虐,时日越久,罪孽越大,是到了该选择决裂的时候了!决裂,并非是背叛,而是自救,是荡涤清浊,回头是岸……
兄弟们都在擦拭枪支,削制弓箭,垒砌石头,以备迎战……
陈叫山见姚秉儒一个人站在崖边,便将瘫婆放下,走了过去,拍了拍姚秉儒的肩膀,“秉儒,在想什么?”
姚秉儒转身见是陈叫山,笑笑,说没想什么……
陈叫山上前,与姚秉儒并肩而立,望向远方,不由得感慨,“兄弟,因为我陈叫山,害得你有家不能回……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些,是不是有些小人所为?”
姚秉儒连连摇头摆手,看着陈叫山的眼睛,一脸肃然,“唉,陈兄,与你相比,我姚秉儒惭愧得很……你心系百姓,造福一方,取湫求雨,历经磨难,是为大仁!而我姚秉儒助纣为虐,看似忠心不二,实则作恶多端,天理不容啊……好在你出现了,你给了我一种信念,一种榜样的力量,让我知道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道理……”
两人坐在了崖边的石头上,姚秉儒将手枪掏出来,用衣角一下下地擦拭着,对陈叫山说,“陈兄,这一切像一场梦一样……我知道,梦终究有醒过来的一天,可就是不醒,一直睡,一直迷着……是你,是陈兄你,让我醒了过来,让我摆脱了这噩梦……”
陈叫山长叹一声,淡淡一笑,咬着嘴唇,若有所思,对姚秉儒说,“你手下是不是还有许多兄弟,仍留在太极湾?”姚秉儒点点头,看着极远处的太极湾,目光中充满苍凉,“是啊……还有百十号兄弟!我不在,他们必受刘大炮的调遣,跟着那个糊涂虫,兄弟们肯定要吃苦头啊!刘大炮如果让他们调转枪口来打我,他们即使心中不愿,但也不得不打……我一离开,混天王肯定将他们的家眷都控制了……”
陈叫山连连点头,若有所思……
“陈兄,我们现在虽有四十多人,可枪只有十来支,子弹也就枪管里那些,我们得想个办法啊……”姚秉儒不无忧心地说,“如果混天王派大队人马打过河来,我们虽可短暂应付,但一旦子弹打光……”
姚秉儒话未说全,罗明宽却将姚秉儒拍了一下,“大哥,你快看——他们开始放吊桥了……”
姚秉儒这才朝虚水河看去,远远地,果然看见长长的桥板,慢慢地朝下放着……吊桥放下后,从太极城各个出口里,不断地朝外涌人,汇集到吊桥边,黑压压一大片……距离虽然稍远,但姚秉儒大致一估算,少说也有五六百人了……
太极湾的大队人马过了虚水河,一路东进:领头的果然是刘大炮,黑色披风,随风招展,耀武扬威,杀奔而来,在一大群白色衣衫的太极湾兵勇映衬中,尤为醒目……刘大炮此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却好大喜功,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在他的强烈建议之下,混天王下了血本,从南方买来了四门钢炮,因为这四门钢炮,在各次战斗中,屡见奇功,很多人便认为刘大炮的功劳,比奋勇杀敌、浴血前线的姚秉儒还要高!于是,他的本名人们倒不叫了,刘大炮的名号,却越叫越响亮,并因此成为了太极湾的二当家!
再近一些,姚秉儒看清楚了——刘大炮果然将那四门钢炮,也全部运过了河……
走至姚秉儒老屋跟前,刘大炮一挥手,两个炮手,调转炮口,对准姚家老屋,一阵猛轰,瓦砾飞溅,尘烟滚滚,转瞬之间,姚家老屋化为了一堆废墟……
姚秉儒深吸一口气,眼睛几乎喷出火来,却暗暗捏着拳头,一语不发!
罗明宽却恨恨地大骂,“刘大炮,我****先人……”
姚秉儒“腾”地站起身来,一拉枪栓,大喊,“兄弟们,准备战斗——”
第一百零九章计谋
得了姚秉儒号令,兄弟们有枪的端枪,有刀的握刀,有弓箭的拿弓箭,啥都没有的,也将一些垒砌好的石头,捏在了手里……
陈叫山依旧将瘫婆背在了身上,姚秉儒略一思忖,对陈叫山说,“陈兄,你们先留在山顶,我带有枪的兄弟,先下去冲一下,你们再根据情况应变吧!都冲下去,太危险……”
瘫婆看不见,当然不晓得太极湾出动了多少人马,更不知道刘大炮将四门钢炮,也运了出来,所以,趴在陈叫山脊背上,信心满满地对姚秉儒说,“有些用枪打,有些能活捉的,就活捉,都乡里乡亲的,要了命,不好……”
姚秉儒撇撇嘴,笑笑,对瘫婆说,“娘,你放心好了……”
姚秉儒带领有枪的一帮兄弟,朝山下冲去了,陈叫山背着瘫婆,对取湫兄弟和泥瓦岭乡亲说,“我们不要死守山上,万一姚团长他们有啥麻烦,我们也好第一时间接应……现在,我们慢慢往下走,不要走太快……”
一朝山下走,树木遮蔽,陈叫山和兄弟们,便看不见山下的情况了,太极湾的人马,到底到达什么位置,姚秉儒一众人,究竟以什么样的阵型迎战刘大炮,全都看不见了……陈叫山领着兄弟们,只是慢慢地走,耳朵竖着,静静地听着山下……
瘫婆趴在陈叫山背上,随着陈叫山的脚步,一下下地晃动着,她并不知晓周围的树木茂密,山路崎岖,只觉着陈叫山走得慢,以为陈叫山累了,便说,“叫山啊,咱现在有多少人?听着闹哄哄的,不少人了吧?”七庆嘴最快,笑嘻嘻地走上前去,“婶子,咱现在百十来号人哩……”陈叫山看了七庆一眼,“庆,以后叫娘,别婶子婶子的……”七庆“唔”了一声……
“叫山啊,既然这么多人哩,就一人背我一阵嘛,总你一个人背我,多累……”瘫婆拍拍陈叫山,要陈叫山将她换下……满仓听见了,便过来说,“娘……娘……我我我……背你……”陈叫山拗不过满仓和瘫婆,便将瘫婆交于满仓来背。瘫婆趴在满仓脊背上,摸摸满仓肩膀,笑说,“这后生富态哩,脊背赁宽啊……”七庆便又接上了话,“娘,他叫满仓,一顿饭能吃一头猪哩,当然肥实嘛!”鹏天便又揶揄七庆,对瘫婆说,“娘,刚才说话这位,叫七庆,一身骨头榨出的油,还顶不住满仓半扇屁股……”瘫婆笑了,众人都笑了起来……
山下忽然传来几声枪响,零零星星的,响两声,停一下,再又响一声……
零星响过一阵,忽然枪声大作,“呯呯呯呯……”,“咚——咚咚……”,似冰雹疾降,似大雨溅珠,一声比一声急促……
陈叫山知道姚秉儒和刘大炮交上火了,将盒子炮一抖,刚准备朝下冲,才忽然记起,盒子炮里已经没有子弹了,现在,这玩意儿还不如一块石头顶用哩!只得将盒子炮,重新别在裤腰里,对兄弟们说,“走,现在加快步子,姚团长他们干上了……”
刚走出没两步,突然,“轰”一声巨响,一颗炮弹飞了过来,砸在了陈叫山身前一丈处,陈叫山尽管疾速后闪,一个弹片飞来,还是划伤了胳膊……
“轰……”又是一枚炮弹,落在了队伍的左侧,泥土石渣飞溅,一棵碗口粗的松树被炸断,朝大家倒过来,树枝眼看要抽到瘫婆身上,饶家三兄弟,并排站立,双手一擎,将松竹枝架住了……
陈叫山捂着胳膊,朝后一挥手,“蹲下,先别走了……”陈叫山见太极湾人马的火力太猛,倘若贸然冲下去,手里又没有枪,只是徒劳,不但帮不了姚秉儒他们,反而有可能带来麻烦……
“轰——轰……”一连又是两颗炮弹飞过来,好在落在了山顶附近,并没有对大家造成任何威胁……黑蛋将弹弓捏在手里,又气又急,掌心的小石子,都攥得汗津津的,明光放亮,在大炮轰击面前,弹弓显得多么孱弱,多么不堪……那些手执弓箭和石头的泥瓦岭乡亲,脸上也充满了恐慌表情,不知道下一颗炮弹飞过来,会在哪里爆炸,而他们手中的弓箭和石头,显得多么无力,多么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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