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父亲打猎时,爬树溜坡,钻洞荡沟,这都是陈叫山的拿手好戏!
陈叫山将袖子朝上挽了挽,一蹦,蹿到一棵大松树上,双臂环树,脚心对夹,膝盖向外,腰臀使力,“蹭蹭蹭”几下,便上到了树顶,攀在一大斜枝上,探看一番,拉弯虬枝,借力一跃,又跃到了前面一棵树上,动若苍鹰,矫似灵猿,风动叶扑,悄无一息……
第九十七章集合
拨开一段松枝,松针从陈叫山脸侧划过的一瞬,暗黑中,陈叫山的瞳孔,放着光亮……那是一种既想看见,又不愿意及早看见,甚或,多么希望看不见的纠结心情……
前方出现了一座小房子,夜尽管黑,但那白灰搪过的墙壁,与房顶青瓦互衬着,尤为醒目。房子一侧,搭一间偏厦棚子,棚顶盖的,大许是些苇草杂木枝枝,四根立柱,扭七歪八的,令人疑心那棚子随时欲倒似的。棚顶上垂下四根铁链子,悬着一口大铁锅,若不是锅下那些燃烧过后余烬未熄的木灰,荧荧红红的光照着,陈叫山几乎无法看清楚那是一口大铁锅,更无法看清围在锅下,东倒西歪,或靠或坐或半倚的守桥人。陈叫山左腿反扣在松枝上,身子倒悬下来,仔细地看,悉心地数,一个,两个,三个……总共六个人……没错,是六个人!人人怀里抱着枪……
一个守桥人瞌睡极了,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枪,背靠着棚子立柱,扯着鼾,脑袋一下靠到右边,再又摆正,又靠到右边,再摆正……猛一下,靠的劲大了些,后脑勺一空,身子欲斜倒,鼻子便一下顶在枪杆子上,倏地坐稳,揉揉眼睛,四下地看着……
陈叫山倒悬在松枝上,原本不需要以手抱树干,见这守桥人忽地醒了,便遂即抱紧树干,使得身体下部、上部都有依凭,随时可以根据情况,进入防御、攻击,或者,逃匿……而实际上,那位忽然醒来的守桥人,只转头看看五个伙伴仍在,便又将两手抄紧了些,将枪抱紧了些,脑袋贴着两膝盖,又睡过去了……
陈叫山腿弯一钩,腰上用力,翻卷一下,重新蹲在了松枝上,左右移移脑袋,抓着一根高处的松枝,沿脚底踩着的松枝,又朝前走了走,身子一再地朝外侧靠去,换了个角度,终于看清——房子另一侧,有一个类似小供台式的石板台子,小台上散乱着几个瓷碗,几双筷子,竹筒子,菜刀,泡菜坛子,而台子下部,有一拱形的洞口,十多根细绳从拱洞里牵延出来,几乎每跟细绳上,都拴有三四个小铃铛,铃铛似喇叭花一般,好像用墨汁或锅灰涂抹过,黑糊糊的,并不放光,极为隐蔽……
忽然,“扑啦啦啦”一声传来……
六个守桥人都被惊醒,下意识地将枪捏在手中,四下环顾……
陈叫山也一惊,将身子缩回松针遮掩中……
原来,是房子以北处的灌木丛里,扑腾着几只山野鸡……
其中一个守桥人站起来,将枪靠在一边,擦亮一根洋火,点燃了别在墙上的火把,取下来,握在手里,举着火把四处看……
陈叫山蹲在松针遮掩中,见火把朝自己走过来,走到了脚底下,火把飘起的松油味儿,几乎已窜进陈叫山的鼻孔……
“山鸡乱骚情哩……嫑看了……”
“狗日的,扑腾腾一下,把我吓地……我还当是卢家取湫队过河了哩!”
“睡觉吧……明儿天亮了再说,黑灯瞎火的,他们过啥河嘛……”
守桥人将火把,在陈叫山藏身的那棵松树上,磕了磕,用脚去蹬,蹬得松树晃了几晃,将火把弄灭了……陈叫山忽地感觉周围一黑,一刹那,啥都看不见了,仿佛被人蒙住了眼睛一般……
守桥人接着睡去,鼾声此起彼伏……
陈叫山见火候差不多了,斜身一扑,跃到另一棵树上,略略停顿,再一跃……
来到桥头时,陈叫山蹲下来,又仔细看了看那些细绳,“之”字形和“八”字形连串着,牵拢起来,又延伸于草丛里,经过一个圆形的大轮子,四个小轮子的缠绕,一溜朝前伸去了……
对于自己不懂的东西,陈叫山向来是敬畏的,比如姑丈曾给他念一些汉赋,听不懂,他就一声不吭,姑丈咋说,他就咋听,光点头就成;比如姑姑给他看一些画,一团墨疙瘩,看不懂,他就啥也不说,姑姑说画的是啥,他就光点头……这是爷爷给他教的道理:不懂不耻,不懂装懂,不懂而不求懂,方为大耻!
眼前这细绳的盘绕,一个大轮子和四个小轮子的设计,玄机何在?陈叫山显然是不懂的,既然不懂,既然暂时没法弄懂,那就嫑不懂装懂,贸然去手痒痒,退而避之为上策!陈叫山看来,那就是钓鱼的鱼漂,套兽的网兜……
陈叫山一跃而起,翻过桥头的细绳机关,用“子捷拳”中的“绕梁探春”,步步轻灵,飞速地从索桥上跑过,须臾之间,无声无息,流光幻影,快于无极……
“队长,你可算回来了……”七庆原本是躺着的,见陈叫山回来,赶紧一骨碌翻身,趴在地上,装出煞有介事的样子,“我腿都趴麻了,哎哟……”
陈叫山经过到河对岸的一番窥探,心中自是有了见解,便对五个兄弟说,“走,找个避风处,眯一会儿,天快亮时,再在隧洞集合……”
在隧洞东口的一条地沟中,陈叫山和五个兄弟,刚好六个人,两人背对背相靠,睡了起来……陈叫山是和满仓背靠背的,惟有他俩,体重接近,适宜相靠。眯了没多大会儿,陈叫山便醒了,一端坐,将满仓放了一个仰面叉,这胖家伙居然没醒,抹一把涎水,继续睡。陈叫山便拍着满仓,大声召唤,“兄弟们,醒醒,醒醒……”
天仍黑,但虚水河的浪花,已然有了几丝亮色,波浪起伏处,似在流淌着朝霞的碎屑,凤凰羽毛一般……
陈叫山一众人,在隧洞里等了不多时,三旺、顺娃、大个子先回来了,接着,面瓜、黑蛋回来了,最后,大头和二虎也回来了……可众人等来等去,迟迟不见瘦猴、瞎猪、憨狗三人回来……
“瘦猴他们咋搞的?”陈叫山实在等不住了,一脸焦急,朝东口望望,朝西口看看,一拳砸在隧洞岩壁上,“不想去取湫,也该按时回来集合嘛,这山大林深的,上哪儿找他们去?”
“刚开始,他们三个是跟着我们的……”大个子一脸愁苦地说,刚开始,瘦猴他们三个,跟着三旺、顺娃、大个子,六个人沿着虚水河一路走,寻找水浅岸近适宜渡河的地方。走了一阵子,瘦猴他们三人,连连骂娘,说找地方睡觉去,三人便和三旺他们分开了……
陈叫山便接过话,问三旺,“咋样,有没有适合渡河的地方?”
三旺一直将头低着,似乎瘦猴他们失踪不见,是他的责任似的,听见陈叫山问话,方才抬起头来,“这附近水都深……不过,我想到了个办法……”三旺说,只要过了太极湾,再有不到二十里,便是滴水岩白龙洞了,那些床板带着累赘,不妨做成木船,用绳子顺着,便可渡过虚水河去。
陈叫山听着三旺的话,意念中忽地冒出了那个红灯笼,以及那个木桩子上的“艮”字……便没有接话,只是连连地点着头……继而,又问大头和二虎,“车马咋整的?寻到地方了?”
大头回答,“十八坡过来不多远,朝南走,过个大林子,有个山洞,口小,里头倒大,我把车马都赶进去了……”二虎便补充说,“那洞挺安全,我还在洞口堆了些石头,给马扔了些草进去,拴死了,车也打了撅子固定,没麻达!”陈叫山点点头说,“嗯,回头将某些东西带身上,轻装前行……反正也就十来里路了,加把劲,就熬出头了……”
“队长,这一带住家户不多……”不待陈叫山问,面瓜便主动汇报了起来,“三更半夜的,寻到了那么几户,房前都养狗养鹅,一弄就汪汪嘎嘎地叫,我们就没去敲人家门,先把地方都记住了……”黑蛋将话头抢了去,“我说用弹弓,把那些破狗破鹅收拾了,大不了赔些钱,买过来,回头吃了……面瓜哥不让打,说山里人靠狗和鹅看家护院哩,看得金贵得很哩……”
陈叫山闭着眼睛,脑海中忽闪着那个红灯笼……灯笼下方的“艮”字……太极湾里星星点点的灯火……那口吊在守桥据点的大铁锅……六个守桥人怀里抱着枪,抄着手,睡觉的模样……那横七竖八交错着的“之”字形和“八”字形细绳……细绳延展处的一个大轮子,四个小轮子……以及,索桥底下,那些铁链上被锉下的深深的凹槽……宝子在索桥上蹦跳,应着枪声,一跟头栽下汹汹虚水河……
兄弟们以为陈叫山睡着了,七庆便推了推陈叫山,“队长,队长,咱现在干啥呀?”
陈叫山睁开眼睛,仰着头,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气流是朝上去的,直将前额的头发,吹仰起来,笑笑,忽而问三旺,“旺,你当时是咋看出索桥有问题的?”
三旺似乎还在为瘦猴他们走失的事儿自责,被陈叫山一问,怔了一下,一个激灵,方才说,“就是个感觉吧……那桥太紧了,太紧了,紧得假了……”三旺说,他们家以前侍弄木耳,每年来家里收木耳的客商很多,那些客商天南海北地谝传,啥都谝,啥都说,三旺就听了不少稀奇。接触人一多,自己反倒话少了,光是听别人说,自己倒成了闷葫芦。有一年,一个客商说,他是南方人,他们那地方建索桥,弄得阵仗可大哩,敬这神,拜那仙,折腾好久呢!还说,新桥要紧些,越旧越松,越松越晃荡,越晃荡越就结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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