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杜公馆出来后,陈叫山独自一人,来到了位于通海路的史家花园,这里,是史痦子在上海的最大一处别墅。
史痦子本名叫史泽武,因下巴一侧生有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痦子,痦子上又生一小撮毛,令人一见,便印象深刻。且因“痦”与“武”同音,于是,背地里,人们便将其叫成了“史痦子”。
史家花园大门前,此际围聚了一大伙人,从这伙人的穿衣打扮来看,多是一些小企业业主,他们有的无奈,有的愤怒,有的怔怔,有的茫然……
“开门,开门啊,我们要见史先生,史先生要给我们一个公道……”
“谁说我那场地是日本人的军训处,哪个能证明?为什么给我扣上汉奸帽子?”
“狗腿子硬占了我的厂子,还打死了人,现在仗打完了,凭啥说我勾结日本人?”
“我们祖上多少年的老宅子了,怎么说一声没收就没收?依的是哪条王法?”
“史痦子,你出来不出来?我们联名到南京告你的状去……”
陈叫山挤在人群中,见许多人情绪激动,大吼大叫,但也有一些人,身子弓着,脸上似乎是恭敬无比的表情,左顾右盼,似乎也希望进到大门里去。但显然,这类人,不是去控诉的,而是要给史痦子投好处,从而自己捞实惠的……
“”
突然身后传来几声枪响,众人转头看去,十多个国。军士兵,手端长枪,哗啦啦跑了过来……
“不吃粉蒸肉,发个什么渴?”一位士兵头目走到大门前,用手枪顶一顶帽檐,一脸不屑地说,“全他娘不是好玩意儿!你们闹腾什么?想破坏政府清算大计吗?快快快,散了散了……”
“我们不在乎钱,但也不能乱朝我们头上扣屎盆子吧?”
“什么清算不清算,这就是强取豪夺,是土匪所为!”
人群正纷乱着,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身穿西装的大胖子。
“哪个人在这儿胡咧咧?给我站出来!”大胖子冲着士兵头目点头笑一下,将一盒骆驼烟,丢了过去,胖脸顿时又阴了下来,“说谁土匪呢?说谁土匪呢??给我站出来……”
人群一阵哑然……
忽然,还真有一个青年人站了出来,胸膛挺得高高,“是我说的!”
大胖子歪着脑袋,打量着青年人,“小子,晓得这是什么地方不?敢在这儿乱嚼舌根,信不信我一刀剐了你?”
青年人不屑一笑,“我不晓得这是什么地方,那我跑来做什么?你们既然敢做,怕别人说什么?正如刚才这位长官所说,不吃粉蒸肉,发个什么渴?”
“你……”
大胖子和那个士兵头目,登时被青年人噎住了……
大胖子一把揪住青年人的衣领,“哪儿来的贱皮子,我让你嘴贱……”
眼见大胖子形如海碗的拳头,裹着一阵风,要招呼到青年人的脸上,电光火石间,陈叫山一闪而出,一把将大胖子的手臂抓住了!
陈叫山也不说话,只惦着劲儿地抓着大胖子的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大胖子……
这倒奇了怪了:但凡来这儿的人,要么是来控诉闹事的,要么就是来送礼求情捞好处的,这两类人,要么是气愤得胸膛鼓鼓,要么便谦卑得腰身弯如虾米……怎地现在半路上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既无愤愤之色,也无近于卑贱的那种谦恭?
大胖子打量着陈叫山,心里有些发毛:此人仪容不俗,眼神中尽是从容之光,到底是什么来头?
可那位士兵头目,则明显属于愣头青把式,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手枪一举,“松手,快松手!”
大胖子抓着青年人的衣领,陈叫山抓着大胖子的手臂,于是,陈叫山说,“要松都松吧!你今儿真要敢动手打人,信不信马上有人拾掇你?”
“谁?谁敢?”
大胖子脸上挂不住了,一下松开青年人,陈叫山也乘机松开大胖子的手臂,大胖子便将手臂高扬起来,大叫着,“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儿扯大话……”
那青年人冲陈叫山投去感激的目光,但同时,又担心着陈叫山的安危,便凑近陈叫山的耳朵,低语道,“大哥,好汉不吃眼前亏……”
陈叫山笑着拍拍两手,似乎刚才抓捏了什么脏东西,把手掌都弄脏了似的,“我说这位先生,史先生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史先生常说有容乃大,无欲则刚,你领会意思了么?如果真靠你这一双拳头,就能打出一番事业来,那史先生也倒真是欣慰不已了……”
咦?
大胖子倒吸一口凉气……
顿时不敢小视陈叫山了,并扬扬手臂,示意身后的士兵头目,将手枪放下……
虽不晓得陈叫山是什么来头,但就从方才这几句来看:眼前这个一袭长衫,一头短发,一脸微笑的汉子,绝非泛泛之辈!若是真贸然惹下了他,不定捅多大的娄子呢……
史家花园大门前,起先围聚的一伙人,包括十来个当兵的,此际都将目光聚焦在陈叫山身上……
围聚的那些个愤愤之人,是祈盼着陈叫山能有什么奇招,使得他们能见上史痦子,说上几句话,不管有没有作用,也算是据理力争,寻个心安。而那些个欲巴结史痦子,捞实在好处的人,则认为陈叫山定是史痦子的什么亲密朋友,此时越发高看陈叫山,希冀着能趁机也巴结上陈叫山……
至于那些当兵的,纯属看热闹,心下皆在说:如今没仗可打了,怪寂寞得慌,史痦子的手下人,不是很牛么,如今遇到了硬茬子,且看能闹腾出什么热闹来……
陈叫山见大胖子皱皱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子,那士兵头目也乖乖顺顺地将手枪放下了,便唇角一弯,越发显露出不屑与鄙夷之笑来,遂即长叹一声,“我真替史先生感到心寒啊……”
替史先生?
这叫什么话?
他莫非是南京过来的特派员?
大胖子正纠结、琢磨着,忽听身后传来汽车喇叭之声,众人皆随车声望去:车门打开,下来一人,身材瘦高,下巴一侧生一痦子,痦子上有一撮长毛……
第759章一盘大棋
史痦子这般长相,便是立于人群之中,熟悉他绰号由来的人,自然不用揣测,一眼便可将其认出!
陈叫山既然在大胖子面前,戏已经演到了这份上,便就索性继续朝下演……
“史先生,你回来的恰好!”陈叫山仅是冲史痦子略微点头一笑,遂即便头颅高昂着,“有朋自远方来,你手下人可并不乐乎啊……”
史痦子眼珠子贼溜溜一转,对那些伸颈踮脚的人,以及那些欠身、陪笑、嘴巴都合不拢的人,视线随意一扫过去,便知他们各自为何事而来。
然而,独独是陈叫山,令史痦子把不准!
此人一袭长衫,手执折扇,短发精精神神,眉宇之间,尽显英武,眸光闪烁,从容淡若,面带微笑,身形端正,头颅高昂……
明显得很,此人与那两拨人,来意全不一样!
绝非等闲之辈啊!
此时此刻,此种情形下,史痦子晓得:贸然接话,皆有可能出差池……
“哈哈哈哈哈……”
史痦子贼精贼精,先是畅怀大笑,继而转身便是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到了大胖子的脸上,“大魁,你这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啊?贵客上门了,你倒摆上谱了?怎么,在我史泽武手下,干个总护院,就尾巴翘上天了?”
这位大魁挨了巴掌,脸上尽管火辣辣疼,但心里倒是踏实了下来:亏得我没有对这位先生,有更多无礼之举,若不然,捅了大娄子,史先生还不把我脑袋揪下来啊……
大魁身后那个士兵头目,见大魁挨了史痦子的巴掌,心里也一阵后怕,晓得陈叫山绝非一般之人,亏得自己没有仗着手中有枪,武力招呼陈叫山……
“打开大门,欢迎贵客!”
史痦子胳膊一扬,大魁仿佛得了大赦一般,赶紧趁机朝大门跑去……
“请——”
史痦子冲陈叫山一弯腰,一伸臂,一脸恭敬……
陈叫山微笑着,略略欠身,亦伸臂而出,“请——”
史痦子何以这般客气?这般大度?
明知这一伙人当中,有许多都是来找自己控诉,掰扯地皮啊、房产啊、机器设备啊这些筋筋串串的难缠事儿,史痦子怎就大开大门,豁然放入了呢?
原来,抗战胜利后,南京政府任命史痦子的老大钱先生,担任了上海市的市长。
政府所走的这一步棋,乍看平常,实则颇有深意……
钱市长其人,利欲熏心,贪得无厌,最擅于在乱局之中,搜刮民脂民膏,大捞实实在在的好处,且又显得那般周吴郑王,义正严词,天经地义,镇得住人,稳得住局!
人,都有贪的本性,但既具备贪的能力,又有贪的巧妙方法,便不是一般人所能兼具了……
因而,政府派钱市长主政上海,意蕴十分丰富:其一,借钱市长为骰子,将上海这一副大牌,重新开洗一遍,使得抗战胜利后的上海,各方势力,清晰显现出来;其二,借助钱市长为耙子,好好地在上海搜搜刮刮一番,大捞一把实利,从大处说,以缓解抗战八年来,国库之捉衿见肘,从小处讲,则为个人腰包,增添一些硬货;其三,以名义上的“清算细账”工作为开端,探摸一下战后上海的经济底牌,从而为日后上海长远发展,提供诸多参考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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