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叫山知道,这是一种表面的现象,时日一久,一些潜在的、未知的冲突,或终要爆发!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整个国家,尚且陷入战争的纷乱之中,区域小地方,何能诸事随心遂愿?
然而,令陈叫山没有料到的是:自他协助联合大学筹建校舍,向古路坝提供物品援助,并接受邀请,成为联合大学的国术教员起,一股懈怠、颓废、好逸恶劳的风气,在某些人的引领之下,慢慢地在航会内部吹刮起来了……
卢恩成,原本卢家的大少爷,自卢老爷过世后,卢家大院的人对其称呼也发生了变化:之前称其为“少爷”,如今改称为“老爷”。当然,从汉口、上海过来的兄弟们,则习惯称呼他为“卢先生”。
这是时势转换的必然结果。在如今,陈叫山亦被卢家大院的人,称为“老爷”,或者“先生”,志凯、志荣、志胜三兄弟,自然被称为了“少爷”,志雁被称为了“小姐”……
每当听见有人喊自己“老爷”时,卢恩成非但没有一丝高兴劲儿,心中反倒有诸多不快:好端端的卢家,如今生生成了姓陈的把控了大局,便是陈叫山的四个孩子,也不姓卢,却依旧被人一口一个“少爷小姐”地叫……长此以往,卢家大院不就成了陈家大院了么?
卢恩成暗暗地恨许多的人,同时又更恨着自己:谁让自己裤裆里的玩意儿不争气,没有鼓捣出个一儿半女来呢?
若是自己有个一儿半女的,哪会轮到姓陈的在卢家大院端架子?
卢恩成一度怀疑是唐慧卿不会生,生不了,而他自己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自从在一个下大雨的夜里,他与丫鬟莲惜干了那事,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其后,便时常与莲惜搅合在一起……
唐慧卿偶尔看出了两人之异常,但也强忍了,装作没看见,不知道……
莲惜毕竟是唐慧卿的贴身丫鬟,若是莲惜能生出个孩子来,唐慧卿亦感欣慰了……
可是,一年又一年,春来又冬去,莲惜的肚子始终无变化……
唐慧卿几次暗示卢恩成,希望给莲惜一个名份,不要再让其担着“丫鬟”的身份了,可卢恩成一听说此事,倒是满肚子的火,骂唐慧卿,骂莲惜,骂她们都是没用的女人……
有一回,卢恩成与唐慧卿在屋里吵架,莲惜在窗外听见了,流着泪,连连摇头……终于在一个夜里,莲惜吞了两包耗子药,待唐慧卿发现时,莲惜已经死硬在床上了……
卢恩成的日子,在无趣无聊中一天天地过着,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失去了色彩,看不到希望和光明……
直到抗战爆发,各地难民逃来乐州,两江航会亦迁了过来,卢恩成同杨顺成一伙人,慢慢地打成了一片,听他们说一说大上海的事情,说上海的舞厅有多少五颜六色的灯光,上海的舞女们,穿着开衩至大。腿的旗袍,如何的性。感……
卢恩成觉得自己仿佛是井底之蛙一般,享受到的好东西,见识到的好玩意儿,实在太少太少……
卢恩成在与杨顺成一伙人喝酒时,便时常地吹大牛,说在乐州,只要有他卢恩成在,什么事情都罩得住……
在陈叫山忙着联合大学的事情时,卢恩成便时常到六号仓房去,同杨顺成一伙人,在船上喝酒、打牌、耍钱赌博……
今儿下午,卢恩成同杨顺成一伙人打了一阵牌,又买来几坛酒正喝着,忽闻北岸有五个女学生要过江……
五个女学生,年青漂亮,面容姣好,化了淡淡的妆,穿着黑色百褶短裙。略带醉意的卢恩成,慢慢有些心波荡漾……在船上时,便对女学生看来看去,恨不能用目光,将女学生扒个浑身精光……
船一抵南岸,卢恩成再也按捺不住,怂恿并鼓动杨顺成一伙人,将五个女学生挟持到了六号仓房……
一群大男人,满嘴喷着酒气,将衣裤脱了,嘻嘻哈哈地笑着,朝五个女学生扑去……
五个女学生奋力反抗,撕、抓、咬、踢、打……且其中有人,大声喊叫着,说要告诉陈先生……
卢恩成顿时又怒又急又恨,抡起巴掌,朝女学生的脸上抽去,并狠劲地卡女学生的脖子……
杨顺成和其余几人,也顿时慌了神,连打带掐,并言语威胁……可当他们慌乱提裤子时,发现其中两个女学生,已经断了气,另有三个,连连叫骂不休……
“打,给我往死里打”
卢恩成歇斯底里地大吼着……
在一伙人拳脚相加时,其中一个女学生,在杨顺成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拼命朝外跑去了……
...
第744章惊恐之夜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陈叫山听完受伤女学生的哭诉,与自己脑海中的推断分析,进行着勾连、融汇,有两个关键点,已然被锁定“六号仓房”、“留着中分头的卢先生”……
联合大学的几位男同学,看着陈叫山,嘴巴动了几动,似有许多话要说,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在他们心中,陈叫山,陈先生,是浑身上下皆奔荡着淋漓正气,心怀家国,胸存大志,爱憎分明,大仁大义,果敢决绝的英雄!
第一,陈先生是断断不会授意手下人,做这等龌龊可憎之事的!
第二,既然已经出了这样的事情,陈先生一定会给联合大学一个交代,绝不会让受辱而死的女同学,死不瞑目,芳魂飘零……
那么,还能说什么呢?还能去质询什么?
而几个女同学早已经泪流满面,一个个哭得身摇发颤,“陈先生,陈先生,你一定要严惩凶手啊……”
“陈先生,我们同学不能白白受辱而死啊……”
陈叫山咬咬牙根,低着头,胸膛中犹若岩浆在一下下跳荡着,奔涌着……
“你们几个一组,送同学们安全返回学校,其余的人,跟我走”
陈叫山交代完毕,大手一挥,率领兄弟,纵马疾驰……
……………………
话说起先,杨顺成一伙人,骑马离了七里沟沟口,朝北而行,奔出一段路,杨顺成轻勒缰绳,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嘴里嘟囔着,“怎就这么点儿背?真他娘的……”
听见杨顺成这般懊恼颓丧的话,六号仓房的其余之人,望着无边茫茫夜海,也忽然有了一种“不晓前路于何处”的感觉来,一种隐隐的恐惧之感,犹如潮水,慢慢升涌,似要将每一个人吞没……
“大哥,那女学生如果腿脚麻利,操近道的话,闹不好,现在已经回了古路坝了……”
“咱们现在咋办呀?千不该,万不该,又撞见了会长,扯白都不好扯了……”
杨顺成将马鞭在马屁股上一抽,“走,先上前面那山上去……”
杨顺成领着一众兄弟,策马奔至前面一山坡下,下马,牵着马,从一盘山小道,向山上走去……
走至山顶平阔处,一阵冷风袭来,每个人都打了一个寒噤,有一人便提醒说,“大哥,咱就在这儿过夜?”
此际,杨顺成心中也乱得很,使劲地揉了揉太阳穴,下午喝到肚子里的酒,已彻底散了酒性,如今众人心中,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大哥,要我说,咱先回仓房去吧!”一个兄弟建议说,“这儿啥都没有,咱耗不下去呀,肚子饿了咋办?”
“大哥,咱回仓房去带些东西,趁早开溜吧!”另一兄弟说,“要不然,天一亮,想跑都不好跑了……”
“要不,咱回城里,去找卢先生,看卢先生有啥办法……”
“找他顶什么用?他说话能比会长管用吗?”
“不找他咋办?要不是他撺掇,咱也不会闹出人命来啊……”
“你傻啊你……”
“够了!”听着众人纷言乱语,杨顺成心中本就烦乱不已,索性一声大喝,镇住了众人,“都吵什么吵?”
杨顺成抱着头,蹲在山顶上,一下下地揉着头发,连连地叹气……
过了好一阵,杨顺成听闻山下一阵马蹄响,马铃当啷当啷碰撞响,似乎骑马的人不在少数……
杨顺成凝神屏气,待马蹄声渐远了,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终于说,“走,下山回仓房吧!”
一行人回到六号仓房,杨顺成气急败坏地问身边人,“对了,那几个女学生,你们埋好了没?有没有拾掇干净?”
“大哥,绝对利利索索的,鬼都不晓得……”
杨顺成听了兄弟的回答,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咱只能赌上一把了……”
兄弟们都明白杨顺成的意思仓房里只有一些草绳、陶盆、豆瓣酱、红豆腐、长条板凳,这些东西一是不好携带,二也不好换现钱……现在,就算要开溜,身上没盘缠,又能溜到哪里去呢?
兴许,兴许碰见陈会长,不过是碰巧罢了……
兴许,兴许那个逃跑的女学生,惊魂难定,在山里胡乱奔窜,没准跌到哪个山沟里,摔死了呢……
大家现在都是拴在一条绳子的蚂蚱,生死与共呢,只要大家都众口一词,守口如瓶……没准这次的事儿,就熬过去了呢!
“大哥,那咱现在咋办?”一位兄弟问。
杨顺成在抽屉里一阵翻找,又拉开柜子,气得将柜门使劲一关:这他娘的,平日没留意一些事儿,到这节骨眼上了,六号仓房里莫说寻一块大洋了,就连几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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