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爷爷常引导陈叫山观察蚂蚁集聚搬家,众蚁合力抬谷粒;观察泥鳅在青泥浅水间,滑溜前行;观察蜘蛛在柴房的梁顶上,凭借一根细丝,上上下下,来去自如;观察黄牛拉动犁铧,泥浪翻翻,观察一群小猪崽,围着大母猪,吮吸喝奶……观察结冰、化雪,朝阳初升,云彩飞动,山峰耸立之势……并借其一物一象,抛砖引玉,深入浅出,为陈叫山讲述内中的一机一理……渐渐地,陈叫山的唇角挂满从容,眉间泛起了一丝自信淡然……
众人见陈叫山被高雄彪一脚蹬中胸膛,皆惊惧愕然——禾巧站在远处,吓得抬手捂了一下眼睛;王铁汉重重叹息一声,胸膛起伏;郑半仙将头一低,看向了自己的脚尖;吴氏用手死死攥着衣襟,暗暗地扯,扯得自己几乎都站立不稳;鹏飞眉头紧缩,鹏云牙根紧咬,鹏天鼻梁上凝着一滴汗珠,也顾不得抬手去擦;七庆下意识地朝后缩了缩身子,差一点踩在了身后的满仓脚上;而满仓大张着嘴巴,圆圆洞洞,似咬含着一块隐形窝头……
众人皆不知个中玄机,陈、高二人,却已然参悟完透!
高人对决,强强相迎,无须冗招赘式,须臾之间,一切皆明。恰如弈者,抓子,翻手,拍于棋盘的一响,其眼帘,其睫毛,其呼吸,其脉动,已然将其棋力深浅,昭示得淋漓尽致!
高雄彪感觉自己的狠力,像一快赤铁,瞬间被一盆清水浸冷,只这一下,便知陈叫山绝非一般习武之人,至少,多年以来,自己从来未曾遇见过这等对手……
意识一转,心便一惊,高雄彪暗吸一口凉气……但他小山王之名号,岂是浪得虚名?转念心惊之间,借助陈叫山胸膛上的一股绵柔之力,顺势巧迎,在空中一个倒空翻,全身团缩,回落站地……此一招,一则给陈叫山了一个暗示:自己的飞脚,收放自如,并非生宣书小楷,落笔无驭,由此,掩盖了转念心惊,无影无痕;二则趁陈叫山正抬眼定身,未曾防备之际,甫一落地,无须调整,便又以光动之速,一招“青蟒惊草”,劈腿带风,直朝陈叫山裆部踢来……这一招,极为凶狠,不攻上,不袭下,偏偏对着中路之裆部而来,速度之快,不容退闪,力道之猛,不容相迎,倘若陈叫山中了这一脚,必是命根断绝,双卵碎飞……
急!——险!——危!——难!说是迟,那时快,眼见高雄彪的脚尖,及至距离陈叫山裆部三寸之处,陈叫山却双脚后腾,两臂伸展,在空中使身子呈横折之势,脑袋朝下一点,额头轻轻盈盈地贴在了高雄彪的皮靴之上,接着,后腾之双脚,迅疾前弹,伸展的双臂,猛然一合,手掌撑地,不仅躲过了高雄彪这狠命一击,且转守为攻,双脚直朝高雄彪的面门袭来……
这一式,恰是那天在竹林之中,陈叫山将“申巧拳”、“巳柔拳”,以及“子捷拳”,整合于一的习练之法。此乃陈叫山相互拆分,即兴组合,随心而为,化意无形之独创“十二秘辛拳”,唯此一人,唯此一学,普天之下,再无旁系……
高雄彪何曾见过这般精绝洗练,且又古怪尚异的功夫,前脚已踢出,来不及收回,支撑之后腿,自然力弱两分,且见陈叫山身形倒立,两腿如双蛇出洞,劈面袭来,情知不妙,连忙牙根一咬,扬臂去架……
然而,陈叫山脑袋朝下,在双腿即将劈下之际,倏然转念:高雄彪乃当世之高人,仅是这“腾身飞脚”和“青蟒惊草”两招,已足现其武学精深,身形之快,力道之猛,足可笑傲江湖!然而,自己因受祖训所诫,从来就没有与人这般交手过,从来就没有将自己武功之深浅,呈现于世过,一切潜在心间,匿于脑海,可谓“潜龙勿用,化而无形”……倘若这一招劈中高雄彪的面门,即便高雄彪凭借强劲内力,护其天灵盖,免受其伤,但围观的数百人,并非都是傻子,并非都只是看个热闹,总有懂行之人,看出了这一招的进攻意图,由此,将自己武功之深浅,彻彻底底,暴露无遗……
陈叫山在转念一瞬,并排劈斩的双腿,便猛然打开,分列两侧,从高雄彪高高扬起的双肘之侧,顺势滑过,重重地踩踏在地上,腾起一团黄烟……双脚落地踩实,再又脚后跟于地一蹭,身形摆正间,疾速后退,站于高雄彪五尺之外,然后,假装磕磕绊绊,站立不稳,双脚拌蒜,双腿绞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呈现出狼狈慌张之状……
高雄彪高扬两肘,本想着与陈叫山之双腿,来个硬碰硬的相击,谁知胳膊上却毫无感觉……见陈叫山摔倒在地,下意识之间,高雄彪一招“虎跃大关”,猛扑上前,左手一把拽住陈叫山的衣领,右手铁圈狠握……拳头裹着风声,逼近陈叫山鼻尖之际,却骤然停住——高雄彪猛然意识到:陈叫山如此这般,显然是在让着自己,既不伤及自己,又顺水推舟,给足自己面子,自自然然,毫无刻意之痕迹!围观数百人,无人看得出,难道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别人让咱四两菜,难道咱连秤星子都看不准吗?
高雄彪的拳头,停在了陈叫山的鼻尖前,拳头的影子,罩住陈叫山满头满脸……
第二十五章病倒
“小山王,小山王,小山王……”大槐树下一伙人,带头一吆喝,人群随即爆发出一阵热烈欢呼,声浪冲天,乐州城的每个犄角旮旯,似乎皆能听到。
高雄彪左手抓陈叫山衣领,右手握拳,贴于陈叫山鼻梁前,却将嘴巴凑近陈叫山耳朵,“后会有期……”,声音极细至微,在巨大欢呼声中,近于弱无,但陈叫山尽管闭着眼,却也听得清楚……
高雄彪站直身子,朝众人拱一拱手,而后,迈开大步,踩着阳光黄尘,转身离去……
王铁汉第一个跑过来,搀起陈叫山,众徒弟随即都围过来,见陈叫山除了衣服上沾了些灰之外,并无大碍,便放下心来。
吴氏站在陈叫山身后,一下下地伸手拍衣服上的灰尘,抖扯褶皱,那神情之专注,俨然一位母亲,在为儿子整理衣服。
七庆站立一侧,看着挺羡慕,便说,“婶,啥时候给我也缝身褂子穿穿?”不待吴氏开口,鹏天抢了话,“弄只大马猴,饿仨月,也比你壮实,瞅你那一身骨头,穿啥都不顺眼,别糟践了婶的手艺……婶,是不?”吴氏便笑说,“都缝,都有哩……”
七庆脸上挂不住了,“你倒是壮,脚可臭得要命哩,天热都不用烧艾草,蚊子直接被熏死光光!”众人皆大笑起来……
禾巧走了过来,站在陈叫山五六尺之外,两人互看一眼,禾巧笑笑,陈叫山也笑笑,禾巧将头低了低。
“这狗日的天,越来越热哩……”王铁汉抬头看天,抹一把额头的汗,冲徒弟们喊,“走喽,回去养膘去,都站着干啥,晒干菜啊?”吴氏和郑半仙对视一眼,笑笑,随着众人一起离开,惟留陈叫山和禾巧,站在太阳底下,两道长影拖地……
陈叫山抬手朝大槐树指指,禾巧便随陈叫山朝大槐树下走去。
仍是一地的树影斑驳,高雄彪起先坐的那张藤椅,已被手下人搬走了。陈叫山站在原先放藤椅的地方,看着禾巧,顺手摘下一截树枝,咬在嘴里,“夫人的病咋样了?”禾巧芳唇欲启,还未出声,陈叫山又问,“你咳嗽好了么?”
“我没啥,喝了毛蛋熬的姜汤,昨儿夜里就不咳了……”禾巧鼻孔深吸一气,胸前的一抹阳光,移了移,遂又复位,“夫人今儿好多了,早上还喝了一碗粥……就是心情不大好,还生着气呢……”
禾巧说,昨个晌午,魏伙头来给夫人报账,将街上的一些流言蜚语,说于了夫人。夫人随即将宝子唤来,一问,方知少爷和宝子,居然当了少奶奶的首饰,换钱喝酒,还在必悦楼闹出一大堆洋相,便去质问少爷。事不凑巧,偏就赶上少爷和少奶奶吵架:少奶奶要少爷去把她的首饰赎回来,少爷说没钱,不去,还动手打了少奶奶,少奶奶也不示弱,将少爷的脸抓花了。若不是二太太和四小姐及时赶来,屋里的东西,都快被少爷砸光了……
夫人见满屋狼藉,当时气得脸色铁青!少奶奶赌气回了娘家,天刚擦黑,唐老爷居然领着一伙人来质问卢家,说自己女儿如何金枝玉叶,被卢少爷打得如何如何惨,要卢家给个说法……二小姐听见吵吵声,偏又赶来凑热闹,说少奶奶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气得唐老爷火冒三丈,当场要退婚,并要卢老爷将唐家送给卢家的一些稀罕玩意儿,全部退还,卢老爷支支吾吾,不敢应承……
今儿一早,夫人要少爷去三合湾龙王庙求雨,少爷以自己脸被抓花,出去丢人为由,死活不去!卢老爷嫌天太热,三太太说自己来了身子,绕来绕去说,两人都是不愿去,夫人只好和二太太、四小姐去求雨了……
“唉……”陈叫山和禾巧,几乎同时间发出了一声长长叹息……
“等缓两天,夫人心情转好了些,你再去找夫人说事儿……”禾巧无限感慨,低头用脚尖一下下戳地,两条辫子垂着晃,像秋千绳,“其实,卢家还真得有人帮忙做些事儿呢……前几天,夫人派宝子到街上转转,管管事儿,宝子那人死脑筋,啥事儿也没管好,乐州城里今天这事儿,明天那事儿,乱成一锅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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