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仓端来一条长板凳,用袖子擦了两个来回,端端放在了床前,禾巧和杏儿坐了,七庆和鹏天,用膝盖顶了一下满仓的屁股,满仓回头看,七庆便连连作着出去的手势,满仓“唔”了一声,便随七庆、鹏天、鹏云、鹏飞一起,都出去了……
“陈队长,伤还疼么?”杏儿手一伸,刚想去掀被角,忽然意识过来,觉得不妥,连忙缩回,自己为自己的尴尬,找着遮掩的话语,“侯今春真不是个东西啊!骆帮主一手把他提拔起来的,他竟然朝骆帮主放箭,白眼狼,养不家的毒蛇……”
禾巧扯扯杏儿的袖子,杏儿却不在乎,声音愈大了,“你扯我干啥,我怕什么呀?他侯今春就是在这儿,我照样敢说,就是找夫人评理,我也敢去!”
“不是……毛蛋好像给你说了的,他在布衣房等你给补裤子哩……”禾巧转头笑了一下……
“哎呀,对对……”杏儿“呼”地便站了起来,长板凳一头一空,一翘,禾巧坐不稳,险些摔倒,连忙伸手扶在了床沿上,陈叫山右臂本来疼痛,却及时地一伸,要去扶禾巧,一动,一疼,连忙缩手,却正正按在了禾巧的手上……
禾巧连忙朝回抽手,抽得急,一带陈叫山的胳膊,陈叫山疼得“哎哟”一声……
“你慌啥哩?说是见毛蛋去,你就疯疯疯的……”禾巧揶揄着杏儿,杏儿瞪了一眼禾巧,冲陈叫山笑笑,辫子一甩,便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陈叫山和禾巧两人。
陈叫山躺着,禾巧坐着,两人似乎突然间没有一句话说了……
“你……”“我……”
两人沉默了一阵,兴许都觉着闷了,不说话则罢,一说话,竟然同时开了口,禾巧刚说了“你”字,陈叫山刚说个“我”字,两人的声音撞了个满怀……
“你先说吧……”禾巧笑着,唇角扩成月牙样儿。
“我……我刚想说什么来着?”陈叫山看着禾巧的眼睛,迅速收回视线,朝上看去,看屋顶的檩条一排排,西南角上有一个小蛛网,蜘蛛已不知何处去了,“我都忘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夫人对那两封信的看法?”
“对,对对……我就是……”
“其实,这幕后写信的人,手段拙劣得很……”禾巧原本两手扶在板凳两侧的,说到这里,迅速取了,在陈叫山眼前,伸出了粉拳,又率先伸出了大拇指,“这其一,既然那信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理当是亲自送到你手上的,为何送到了侯今春手里,送到了老王头的手里?信中内容,那般重要,送信的人难道就不担心,信出了闪失,到不了你的手里么?其二,当时,你在校场坝,侯今春在新街口,从校场坝到新街口,并不算远,倘若说送信的人,一时着急寻不到你,当时你的兄弟们很多都在街上,在这个很小的范围内,送信的人为何不选择将信送给你的兄弟们?或者,送给骆帮主呢?其三,假如送信的人是一个,他无论先将信送给侯今春,还是先送给老王头,正常下,都无须再送第二个人,反正都不是亲自交到你手上的,而他又并不知道你身在何处,送一封,让其转交,不都是一样的效果吗?何故要送两处?假如送信的是两个人,就更不合理了,他们如何知道哪封信先到你手中,万一事情出了两茬,一方静守,一方应变,他们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其四,根据卢家老杂役说,后来拾掇那两颗人头时,以头皮颜色判断,人是头天晚上已经被杀了的,信中所说的什么时辰,显然就不攻自破地露出了虚假。其五,信中提到骆帮主,更是画蛇添足,煞有介事,正常的交涉书信效果,骆帮主完全不提,也照样不影响到提示的效果,而那两封信内容一模一样,都提到了骆帮主,显然就是机心显露,栽赃嫁祸之兆顿现了……”
第187章核账
禾巧向陈叫山陈述着那两封信的破绽,以及写信人的机心所在,一条一条罗列,一层一层分析……
陈叫山躺在床上,静静听着禾巧的分析,频频点头,末了,便问,“那你说说,究竟谁会是这写信的人呢?”
禾巧想了想说,“这个,没法一下子就断定是谁……我把那两张信纸,各剪下了一角,到城中几家纸店请教过:这种信纸,绵劲好,吃墨透,上面的朱线间隔稀疏,不是寻常人写信所用的信纸……但麻烦的是,城中买这种信纸的地方有五、六家之多,就是让纸店货铺的掌柜,想破了脑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叫山暗暗佩服起禾巧来:如此心思缜密,聪慧伶俐的姑娘,在当今之乱世,“女子不读书,闺阁冀嫁人”之世风里,尤为少见了……禾巧只是一个丫鬟,读书识字,看文断句,研磨习字,都是靠自己学习而得。倘若禾巧进了学堂,能有好的先生,类如姑丈那样的教书先生,好好教育引导,又将是怎样的女中俊才呢?
陈叫山在思索之间,不禁定定地看着禾巧的脸,那弯弯刘海儿下的细眉,毛忽闪闪的眼睛,水浸葡萄的眼珠子,玉雕翠琢般的鼻梁……禾巧正说着话,忽地逢上了陈叫山的目光,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住了口,下意识地便抬手去擦脸,而后低头看自己的手背,手背上却啥都没有……
禾巧勇敢地迎了陈叫山的目光,唇角弯弯,“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着呢,我听着呢……”
“算了,不说了,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呢……”禾巧将头偏向一侧,眼睛眨着,“你这一打岔,我都忘记说什么了……”
“我没打岔啊……我一直听着呢……”陈叫山有些急,抬起了左臂,想做一个手势,上身的重心,便移到了右肩,疼得又眉头紧皱,只得重新躺好了……
禾巧也急了,“嗯,没打岔,没打岔……”连忙伸出手去,将陈叫山的被子朝上拉,“你好好躺着,别乱动了……”
禾巧拉好被子,两手重新放在自己膝盖上,右手捏着左手指尖,长叹一声,“话也说回来,这幕后之人,尽管信写的拙劣,也不定人家是故意的……”
禾巧幽幽地说,“人在暗处,你在明处,拙劣也好,故意也罢,其目的无外乎有两个:第一,破坏你在卢家人心中的形象,使你举步维艰;第二呢,就是挑起骆帮主和侯今春的矛盾,使船帮内部不得安宁……”
陈叫山眉头紧皱一起,渐渐地,禾巧的话,他已然从耳朵旁忽略过去了,脑海中琢磨起许多的事情来……
禾巧见陈叫山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屋顶,便也住了口,陈叫山仍是望着屋顶,禾巧便知道陈叫山又神游其外了。
“你好好歇着吧,柳郎中说,这伤口得慢慢养,急不得……”禾巧站起身来,“我先回去了……”
陈叫山“嗯”了一声,待禾巧走了两步,陈叫山又说,“禾巧……”
禾巧转过身来,眼睛大大亮亮地看着陈叫山……
“谢谢你……你有空过来坐坐,陪我谝谝闲传……”陈叫山躺着,目光斜上而来,透着一份恳切……
禾巧却说,“我不来了,跟你说话累,你老走神……先好好地养伤吧……”
禾巧出了门,取过油纸伞撑开了,走到细密的雨中了,看着雨珠在伞沿上滚跌着,竟想想地笑,一种得意与满足,犹然于笑颜……
禾巧出了西内院,朝布衣房走去,一路上想着许多的情境,一时想得有些愣神,杏儿从布衣房门口猛然跳了出来,惊得禾巧一脚踩到了一个小水坑里。
杏儿一下钻到禾巧伞下,挽着禾巧的胳膊,朝布衣房走去,歪着脑袋,看禾巧的脸,“聊这么久啊,都聊了啥?”
禾巧见杏儿那歪着脑袋时的怪怪眼神,料想她又要说许多的话来,便将伞柄一拧,伞盖一旋,伞沿上的水珠子,就飞到了杏儿的脸上,“啥都聊呢,你想听啥?”
两人嘻嘻地扭打着,一步跳到了屋檐下……
禾巧和杏儿在布衣房里低声聊着,不时一阵嘻哈之声,房间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雨越下越大了些,雨点打在瓦上,滴在榄坎上,落在小水坑里,各种的声响汇聚起来,禾巧和杏儿的笑说声,便在雨声中若隐若现了……
在这雨声夹杂中,夫人的客房内,此刻却呈现着另外一种气氛。
魏伙头和杨翰杰,分坐在长条桌的两侧,桌上堆着一堆的账册、粮簿、单据、书卷,夫人坐在长条桌的尽头,犹如一佛。
魏伙头不时地朝手指头上吐了一些唾沫,以便能翻页利索,看一看,翻一翻,取过毛笔,蘸了墨,又在纸上划拉几笔。杨翰杰则身前摆着两个算盘,一大一小,左右两手,齐齐开工,这边“噼哩啪啦”几声,那边“啪啦噼哩”几响,这边“哗”地一推,复零状态,那边“呼”一捋算盘珠子,手指翻飞间,个别算盘珠子竟“滴溜溜”地转动了起来……
魏伙头将一张纸条写好,递给了夫人。杨翰杰也将一张纸条写好,递给了夫人。
夫人两下接了,左右手各拿一张,转头各看几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了,差不多也就行了……谁也不惟愿逢上年馑不是?老天爷下了雨,年景就转过了,来年风调雨顺,啥都不愁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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