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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 (一剑封喉)



说时迟,那时快……

陈叫山猛地朝前一跃……

“嗖”

羽箭飞出,陈叫山身到……

第185章下雨

一箭飞出……

陈叫山腾身一跃……

箭飞,人亦飞……

羽箭正正射在了陈叫山肩窝上……

中箭一霎,陈叫山的身子犹若一叶扁舟,在顺风顺水直漂时,忽然遭遇了暗礁,猛地一颤……

在空中,陈叫山横身扑展,身形下坠之际,右掌拍出,一掌拍在地上,双膝一钩,身子朝上提去,复又弹正起来,肩窝上插着羽箭,直直站在骆帮主身前,扩展两臂,铜墙铁壁一般,严严实实将骆帮主挡在了身后……

侯今春射箭已形成连贯动作,一箭射出一瞬,送弦的手指,又以电光之速,从箭筒里摸出一支新箭,重又架在了弓弦上……

两支箭,两个人,相对而峙……

一支箭,在弦上,一支箭,在陈叫山身上!

距离太近,射力太狠,速度太快,羽箭深深扎在陈叫山肩窝上,入身足有两寸,鲜血一团,血印不断扩展……

陈叫山伸展双臂,挡在骆帮主身前,眼睛狠狠盯着侯今春……

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禾巧恰恰站立于骆帮主的身后,从禾巧的视角望去,骆帮主宽宽的脊背,挡住了陈叫山,两人皆背对于禾巧,禾巧自然不见陈叫山肩窝上深扎的羽箭,一度疑心,那羽箭飞到了哪里……

所有人都乱了……

人很多,却是多个阵营船帮中,侯今春手下一伙人,骆帮主一伙人,卢家卫队一伙人,常海明的小分队一伙人,卢恩成领着的家丁、杂役、佃户一伙人,乱哄哄的灾民一伙人,老爷、夫人、禾巧、谭师爷,以及赶来的魏伙头、杨翰杰、柳郎中、杏儿、毛蛋、二太太,又是一伙人手里有家伙的,手里没家伙的,全都要朝前来冲,却又不知道该针对于谁……

“陈队长……”“叫山……”“陈哥……”“陈叫山……”“大哥……”

“大帮主……”“侯帮主……”

“侯帮主……”“帮主……”

惊异,犹疑,愤怒,杀气,纠结,迷糊,决绝……

乱如蚁散的人们,在闹哄哄,乱糟糟中,叫叫嚷嚷,吼吼喊喊,纷纷乱乱着……

天,不知何时,竟变得昏暗下来,明明正午,似近黄昏……

风,不知何时,猛然吹起,不知何种风向,如幽谷生生而起一般,似乎东西南北全然吹了起来,刮了起来……

黄尘乱起,飞卷弥漫,不知何处飞来粗粗的沙粒,不知何处刮来细细的土粒,不知何处飘来的草茎,不知何处卷来的枯叶,旋了起来,转了起来,舞了起来,动了起来,乱了起来……

风势猛烈,杂物旋飞,迷蒙住了所有人的眼睛,每个人皆微眯着眼睛,饶是如此,仍觉着眼睛涩疼……低头的,举手遮脸的,用衣襟罩住风向的……每个人的头发,刺啦啦乱如绒绒,每个人的袖管、裤管,扑啦啦抖闪着……

天黑到近于夜,风大到树摇瓦动……

漫空漫处,是黄的、黑的、白的、灰的,浑然成一种大的乱象……

陈叫山肩窝上扎着的羽箭,尾羽在风中折来刺去,飘转拧逆。

陈叫山肩窝处被鲜血浸染的衣服,因多了重量,较之别处,沉沉的,黏黏的,在乱风中飘卷,起起伏伏,似红色的船帆,似枫林叶浪……

陈叫山伸展的双臂,终于垂了下来,身子一晃,一下倒在了地上……

“叫山,叫山……”骆帮主大声喊着……

“叭”“叭叭……嘎……”几声响雷顿起……

昏暗幽深的天空,于雷声炸裂之间,“哧哧哧哧”地抖出一道歪歪斜斜的电光,猛一亮,亮得天地之间,横空各处,一片灿然,瞬即又暗……

闪电如一条银光闪闪的鞭索,猛烈抽击层层叠叠的乌云,乌云被抽得云边晶晶,云层亮亮,云绒撕裂……

雷声,电声,风声忽明忽暗,天炸地颤之间,大雨瞬间冲下来……

一道闪电,一声雷,亮一时,暗一下,风却未停,雨却越来越猛,哗哗哗哗哗,冲天泻下,瀑布一般,万万千千条雨绳,在电光雷声中,隐隐闪闪,绞缠着,伸缩着……

雨水冲砸下来,青石板街面上,跳起了无数朵白花……

街边蔫蔫巴巴的树木,忽然浑身绿亮起来,满树枝杈间,水花乱舞,细枝抖闪,粗枝溅水,每一片叶子,在大雨中千百次俯下去,扬起来……

大雨漫天漫空下,浇到每一个人头上、脸上、身上、脚上,没有人躲闪,没有人逃窜,尽管仰头会被雨水迷住了眼睛,但无数人仍仰头看天,大声吼喊着

“下雨了下雨了老天爷开眼了……”

自春播开始,时已近十月,天天大太阳,偶尔有云罩罩脸,从未下过半滴雨……惊蛰过了,春分过了,清明、谷雨、立夏、芒种、大暑、立秋、寒露、霜降都过去了,现已接近立冬,老天爷终于下雨了!

“下雨了……下雨了……俺们有救了……”

多少天的焦渴盼望,多少回失落失望,多少人饿死埋入黄土之下,饿殍千里,白骨累累……

多少背井离乡的身影,湮没在白花花太阳下,看着祖屋老房,空无一人,田里地里,干裂开缝,衰草森森,老坟旁边起新坟,老坟枯草深,新坟黄土薄,恸哭哀嚎,其声凄厉……

多少跪倒的背影,多少碾进土地的膝盖,多少俯身下去的脖子、头颅,多少仰天长举的双手合十,多少句念念有词,多少遍呢呢喃喃……

多少粮食,多少嘴巴,多少破碗,多少眼神,多少脚步,多少天的放粥赈济……

一声声的算盘噼啪声里,一声声银元叮当声里,一声声沉重无奈痛苦绝望的叹息……

一次次舞动的柳龙,一阶阶跪爬而上的石级,一页页翻来翻去的经书……

三百里长路,毅然决绝,风餐露宿,恶狼险坡,歹人毒计,生生死死,魂飞魂去,炮火硝烟,枪声阵阵,山洞幽幽,摸黑前行……

一切之一切,在这一刻,所有之所有,终于得以消解、浑化、平复、散失……

老天爷啊你终于下雨了!

干旱年馑啊终于熬过去了!

第186章破绽

久旱之后,一场秋雨,一旦下起,一连几日,竟未住点。

陈叫山在鹏天的搀扶下,用左肘支撑着身子,浑身使劲,在从床上半坐起来。中了侯今春一箭,尽管柳郎中为陈叫山敷了箭伤药,但右肩一片,仍旧略略肿胀,棉纱裹缠了,稍有不慎,箭伤触碰时,便疼痛难忍……

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外面嘀嘀嗒嗒下着雨,空气中的燥气,早被雨水荡涤而去,处处潮潮的。陈叫山半坐在床,鹏天将一个鼓鼓的软包袱,垫在陈叫山脊背后,使得陈叫山腰上不用太使劲,坐得舒服些。尽管这般,陈叫山斜靠在床头,仍觉着右肩隐隐地疼,双腿半蜷在被子里,又隐隐地冷。

满仓趴在小炉前,炉中细柴燃烧得很好,满仓仍嫌不够,嘴巴卷成筒状,使劲地朝炉内吹着气,希望药汤熬得愈透些。

药熬好了,这是第三遍,七庆依照柳郎中的吩咐,连熬了三遍,而后将三次的药汤,汇在一个陶盆里,用筷子搅匀了,用木勺给陈叫山舀出一碗来,吹着药汤上的热烟,端到了陈叫山跟前……

鹏飞和鹏云,两手粘着泥巴,在糊一个泥火盆。天气逐渐冷了,屋子里需要有火来烤了。黄土中加入了麦壳、棕丝、盐,在一个大陶盆里用水兑了,反复搅拌着,用手抓起一条泥,试着黏性,而后依照陶盆的形状,仔细地糊着……

其余的兄弟,被陈叫山派了出去,协助家丁杂役们,对卢家大院多处漏雨的房子,进行修补改造。天一直下雨,不便行路,常海明是个闲不住的人,带着小分队的兄弟,便也跟着去帮忙了。

陈叫山喝完药,苦得眯着眼睛,嘴巴大张着,朝外哈着气,似要将满嘴的苦味,全部随着哈出去的气流,一并消尽。

陈叫山重新躺进被窝里,听着外面的雨声,淡淡笑着,“天天盼下雨,盼下雨,这雨一下起来,就没个完了啊……”

陈叫山仰面躺着,想着许多的事儿,胸膛起伏着,末了,问鹏天,“今儿毛蛋他们还放粥么?”

“放啥呀?”鹏天替陈叫山掖了下被角,“昨个雨小,魏伙头他们熬了一锅稠粥,没人来吃了……今儿晌午,大头跟二虎去街上买洋钉,说城里的灾民基本都走光了……”

“唉……下雨哩,湿漉漉的,他们又到哪里去呢?”陈叫山躺着感慨。

“队长,你就别操他们的心了,他们打哪儿来的,自会回哪儿去……”七庆说,“昨个好多灾民要来看你,说跟你道个别,少爷派人封住门,不让人家进,那些灾民跪在雨里,跪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走了……”

禾巧和杏儿撑着油纸伞,来了西内院,在屋檐下收了伞,禾巧故意跺脚,咳嗽,甩雨伞上的水珠,弄出了响动。鹏云两手粘着泥巴,赶忙出了门,说,“队长刚喝了药,没事儿,你们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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