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叫山不太习惯用勺子搅咖啡,而是捏着小瓷勺,像用茶盖刮茶叶那般,一下下地拨弄着咖啡上的褐色泡泡,抬眼看向高雄彪,等着高雄彪接着往下说……
“是这……”高雄彪接了陈叫山的目光,略一顿,眼睛又看向窗外的夜,“你们车上那些枪,我看了,都挺好的……我想,兄弟是不是能借给我一些枪?”
骆帮主看看高雄彪,又转头看陈叫山……
“我知道,枪这玩意儿,你们的用处不比我高家堡少……”高雄彪不待陈叫山回话,立刻又说,“只是我高家堡家底薄,比不得乐州卢家……兄弟若是借给我枪,来日我一定借一还二,绝不让兄弟白借吃亏……”
“借多少?”陈叫山喝下一口咖啡,舌头在嘴巴里转了转。
骆帮主有些坐不住了,屁股微微挪了挪,但又不好插话,索性又重新坐定了。
“我数了数,兄弟有五十杆长枪,就借我一半吧!子弹……子弹兄弟随便给些便是……”
“高兄,我看这样,长枪我借你三十杆,子弹借你三箱!”陈叫山笑着又补问一句,“你看够吗?”
“够,够够……”高雄彪连连拱手,“兄弟真是爽快之人,高某多谢……”
“二位稍待,我去去便来……”高雄彪起身出了客厅……
事已至此,骆帮主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笑着将咖啡朝陈叫山举举,“陈队长,你能喝惯这洋玩意儿么?我怎么觉着……”骆帮主截住了话,撇嘴摇着头……
陈叫山搅搅咖啡,又咂了一口,嘴绷着,绷着嘴唇收缩不见,咬咬牙根,盯着咖啡上的褐色泡泡,笑说,“洋人既然喜欢咖啡,肯定有人家喜欢的道理,就像我们喜欢喝茶一样,咱喝不惯,是咱还没明白人家的道理,等咱也明白了,咱兴许也会喜欢,你说是不是,骆帮主?”
骆帮主低头看了看咖啡,喝了一大口,以舌头卷了下嘴皮,“前年我跑船去了上海,货主带我逛十里洋场,本来我从不晕船,闻见十里洋场那些味儿,看见那些花里胡哨,我路都走不稳了,头晕,脚发软啊……”
陈叫山一口咖啡含在嘴里,正要咽下,听了骆帮主的话,笑得差点喷出来,“骆帮主,几千里大风大浪你都闯得过,小小的十里洋场又晕什么?”
骆帮主幽幽地搅动瓷勺,摇头叹息,“咱消消停停的上海滩,宽宽敞敞的大马路,洋人一来,啥都没个样儿了,路也不是那个路,房也不是那个房,衣裳也怪里怪气的模样……更憋火的是,听那货主说,咱的地盘,划给了洋人,就成了啥租界,咱中国人还不让随便进。陈队长,你说说,咱自己的地方,咱还去不了了,这是啥道理?吃屎的,还把拉屎的给难住了?”
这时,高雄彪回来了,一进客厅,便将一张纸朝陈叫山递来,“叫山兄弟,这是借枪的借据……”
陈叫山拿起借据,只瞥了一眼,便将借据放下了,“高兄,你是怕我不信不过你,还是你高兄信不过我陈叫山?”
陈叫山掏出打火机,“啪”地一点,火苗跳了出来,将借据卷成筒状,放在火苗上烧,转瞬便烧成了一摊灰。
高雄彪走过来,皮靴一下踏在纸灰上,两手搭在陈叫山肩膀上,重重朝下一拍,哈哈大笑,“我高雄彪平生从来不服人,遇上兄弟这样的痛快之人,高某服气啊!”
高雄彪瞥了一眼陈叫山手里的打火机,便问,“叫山兄弟,这打火机是法国货吧?”
陈叫山笑笑,“夫人送我的,取湫路上点个亮,是哪国货我还真不晓得……”
“是,是法国货!”骆帮主接过了话,“这是三小姐托人从上海捎回来的,我在金安码头接的东西,船帮兄弟们稀奇,抢着要看,差点还跌江里去……年前三小姐放假回来,侯今春还想要一个,三小姐说这是法国货,一般人有钱也买不到,稀罕得很哩……”
陈叫山将打火机在手掌里摩挲着,想起这一路取湫,这打火机还真没少用,尤其是进滴水岩白龙洞时,若不是有这洋玩意儿,即便用苏爷的红心灯进了洞,在洞里点火把,也是个麻烦!黑咕隆咚的山洞里,摸索着往前走,有个打火机装身上,心里踏实……
想到此,陈叫山便问骆帮主,“三小姐在上海读书,是个洋派头吧?”
骆帮主笑着点头,“呵,芸凤这姑娘我是看着长大的,比个男娃娃还匪,打小爬高上低,舞枪弄棒的,老夫人在世时,说她是个杨排风,只会比杨排风匪,不会比杨排风绵和到哪儿去。不过,芸凤这姑娘,嘴巴甜,心细,老爷夫人都疼得紧……你们晓得她为啥给夫人送个打火机,而不是别的啥?”
高雄彪和陈叫山饶有兴趣地听着,皆说不晓得。
“夫人爱烧香拜佛,有一阵子,又手抖得厉害,洋火擦了一根根,就是点不着香蜡,点着了,香还插歪哩!三小姐先是给夫人从上海带了治疗手抖的药,夫人一看是西药,说啥都不吃,为这,三小姐还跟夫人大吵一架,说夫人是顽固不化老古董,啥都认老祖宗的老祖宗的,洋人的东西,怎就瞧不到眼睛里去呢?架虽是吵了,回上海没多久,这不,又托人给夫人捎了打火机,说是用打火机点香蜡,火大,稳当……”
陈叫山和高雄彪听着骆帮主的话,皆陷入了一阵沉思……
高雄彪长长叹了一口气,“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有些真是好,可有些,就未见得好。洋人的玩意儿呢,有些好,有些也未见得好,关键是咋看待这事儿……洋人拿咱老祖先炼丹造的火药,弄出了枪炮,咱的弓弩飞镖梅花针,再快,也快不过人家的子弹!可洋人造出的玩意儿,咱利用着弄出了个啥?啥都没有……师夷长技以制夷,这话说得是好,可咱明白这个理儿,并未照这个理儿去做啊……”
第165章试探
第二日清晨,陈叫山和骆帮主一行人,离了高家堡,向东进发……
骆帮主此番受夫人之命,来接应陈叫山,带了十个兄弟,骑着十匹快马。|经|dian|小|说||而今,陈叫山既已返程,且有常海明的小分队一路帮助照应,骆帮主便让十位兄弟骑上快马,提前回乐州城报信,他自己则牵马步行,同陈叫山一起慢慢朝回走……
面瓜在太极湾受了枪伤,尽管一番医治,腿已消肿,但走路仍多不便,骆帮主便让面瓜骑在了自己的马上。
借给了高雄彪三十杆长枪、三大箱子弹,又白送了一挺机枪,马车现在变得轻松了许多。
走在路上,兄弟们对高雄彪此人,颇多微词,说高雄彪啬皮者有之,说高雄彪贪婪者有之,说高雄彪霸道者有之,说高雄彪傲慢者有之,大家议论纷纷,皆认为高雄彪是个怪人,像高雄彪这种人,面子上只要过得去就行了,不可深交……
面瓜骑在马上,听着兄弟们的议论,便说,“兄弟们,你们只看表面,不想缘由,还是不太了解高雄彪啊……”
七庆不爱听面瓜的话,扭头看着面瓜,撇撇嘴巴,“瓜,我们走着,你坐着,人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坐着说话不腿疼哩……我们都不了解高雄彪,你了解了?”
面瓜倒也不恼,笑着回答,“庆,鹏天说你是耗子掉在面盆里,一脑袋浆糊,我还给你争辩哩,要我说,你是黑驴戴上蒙眼罩,就会走个圈圈道,呵呵……”
七庆恼了,鹏天也急了,“我说,你们两个要争要辩随便整,不行停下来再干一仗,扯我进去干啥?”
陈叫山走在后面,听着兄弟们吵吵嚷嚷,心里倒颇感舒服:多少天了,兄弟们像闷葫芦似的,心里的弦绷着,嘴巴上的门也关着,时间长了,真怕兄弟们一个个的都憋傻了,回到乐州城连话都不会说了……
“瓜,你倒是说说看,高雄彪是个啥样的人?”陈叫山手里举着马鞭,笑着对面瓜说,“说的好呢,我让七庆给你牵马支墩,尿尿拉屎也让七庆扶你。要是说不好,或不好好说,我这一鞭子下去,让这马飞起来跑,把你屁股颠成个三瓣蒜,裤裆里两颗蛋,也给你颠碎喽……”
七庆一听这话,乐了,“队长,不用你抽鞭子,我这一脚踹到马卵子上,就够他面瓜喝一壶哩……”
骆帮主便走过去,拽紧了马缰绳,“面瓜你就说说嘛,这是我的火焰驹,可不敢猛打猛抽……”
面瓜回过头来,看着陈叫山,嘴歪着一笑,“队长,我面瓜为啥最服你?你是肚子里有货,嘴上却净装糊涂,我呢,是嘴巴上利索,其实窝了一肚子草……高雄彪是个心机很深的人,不过,要跟队长你比,那还是差了一大截呢……”
“嘿……”陈叫山将马鞭高高举起,“我说面瓜,人说拍马屁拍马屁的,你这是让我抽马屁啊,?让你说高雄彪哩,你倒把我捧起来了,你小子,我说让你屁股成三瓣蒜,你倒想让我摔成个三瓣蒜啊?”
“瓜,你装日八怪说啥呢?知道我们肚里没文墨,你就不能好好说话,说简单明白些?”七庆将腿抬起来,对着火焰驹的屁股,装作要踢马屁股的架势,“再装日八怪文绉绉,我可要踢马卵子了啊……”
七庆单腿站立着朝前跳,鹏天故意这边一挤,一脚踩在七庆的支撑脚上,七庆站立不稳,一下摔倒在地。兄弟们看着七庆的狼狈样,都笑了起来,黑蛋便起哄,“庆,你踢马卵子?别让火焰驹踩了你的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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