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能用!”
刘存指向右前方那座坍塌已久的露天灶台:“老哥,看得出你们试过,可那灶台煮东西可以,烧陶器不行,估计你们的制坯手艺也不行,哪怕勉强烧出陶器,也容易变形,而且硬度不够,上面还会存在很多沙眼,装水都会渗出来,对吧?”
孔武汉子双眼顿时烁烁生光:“这么说来,你有办法烧出不渗水的陶罐?”
刘存笑道:“只要有人力有时间,小弟还能烧出如玉石般光亮的锅碗瓢盆来。”
众人一片哗然,连吕家兄弟都不敢相信刘存的话。
中间的老者细细打量刘存和他身边男女,沉思片刻终于做出决定:“好!后生,老汉相信你,你们可以留下来,我和众乡亲会帮你们盖两顶草棚子,再送给你们一个月的粮食,不过不能让你们住进寨子,只能在这条小河南岸为你搭几间草棚。”
刘存大喜,立刻弯腰致谢,老者身后的青壮们露出了笑脸,纷纷放下手中的锄头木棒,上前和刘存等人见礼。
寒暄完毕,木桥另一头看热闹的几个婆娘跑过来,询问蔺氏几句,便热情地把她母女俩领进寨子,几个上年纪的也主动向相貌诚实的吕家兄弟打听外面的事,得知距离最近的琅琊县治所夏河城没听说战乱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舒了口气。
老者正要把刘存请入寨子,边上的孔武汉子已经拉住刘存:“兄弟,你打算什么时候烧陶?”
刘存四下观察片刻,指着刚扔到一边的泥块问道:“请老哥先说说,这泥料从哪弄来的?”
中年汉子指向北面:“过了前面的那片田地,再转过那片林子,有条大河直通大海,河口岸边有不少这样黑褐色的泥巴,黏糊糊的有点滑手,估计是从上游哪个地方顺水流下的。”
刘存考虑片刻:“这样吧,等安顿下来,请老哥带小弟去看看,如果有好泥巴就弄回来,然后叫几个兄弟到上游的那个黄泥岗下,按照小弟的要求挖出个窑洞,窑洞挖好用柴草烧透它,然后就用挖出来的泥土烧出几千块窑砖,完了用砖砌个新窑,新窑砌好之后,小弟保证能在五天之内烧出两百件好用的陶器来。”
中年汉子听得目瞪口呆,愣了片刻急切地问道:“前后总共要用多少天?”
“如果有十五个人跟着小弟一块干,顶多也就十五天。”刘存尽管只是粗粗观察一圈,但逐渐清朗的天气和周围有利的地形、水源,以及随处可见毫无污染的上好泥料,完全能满足他的要求,如果只是简单的陶器烧制,减除烧砖砌窑的繁琐工序,最多只需六七天时间。
中年汉子掩不住心中的激动:“只要十五天?”
刘存非常自信地回答:“最多也就十五天,干得快的话,也许十二天就行了。”
众人高兴不已,再也不怀疑刘存的话。
孔武汉子一把拉住刘存的手走上木桥:“走,到我家吃饭,我自己酿有酒,今晚你就住我家,有什么话咱们哥俩边吃边聊,哈哈!”
刘存客气致谢,完了小心询问边上主事的老者:“王老叔,村子名字叫什么?”
“咱们都姓王,当然叫王家寨了,方圆三十里只有咱们十七户人家,除了几家女子是从外面买来的之外,男人和孩子们都姓王,你们几个来了,咱们寨子就能多两个姓氏,说不定十几二十年后,能变成百户人家的大村呢,哈哈!”高瘦的老者乐哈哈地回答,再也没有了初见的戒心。
“王叔,南面的大山叫什么?”刘存指向南面巍巍耸立的珠山询问。
王老叔手搭凉棚放眼望去:“那叫珠山,从那个山脚往西南走四十五里,就是本县治所夏河城了,夏河城东南面靠水的小山,就是当年秦朝始皇帝修建的琅琊台,数百年前就闻名九州了。”
刘存彻底放心了:“老叔,官府不来收税?”
“哈哈!不用担心,夏河城的税官每年秋后才来一趟,按人头收完赋税就离开,咱们这地方一面是大山密林一面是大海,只有两条山道通往外面,常有毒蛇野兽出没,谁愿意没事到这来?哈哈!”
第五章安身立命之本
从海上吹来的温暖气流,令初来乍到的刘存倍感舒服,随着天气逐渐转暖,久违的太阳也出现在海天之间,寒冷的冬季似乎慢慢离去。
安顿下来的第二天上午,刘存在名叫王杞的孔武汉子带领下,和村中十余名青壮从北面大河口取回十余担优质的黑陶泥料,随后指导村中青壮挖掘砖窑,耐心地教导他们如何挖池,如何放水浸泥,如何备料,如何制作木质模具。
完成泥料侵泡的第二天下午,刘存领着青壮们在小河上游的土岗下,挖出个长宽两丈深三丈的馒头形陶窑,随后在全村八十余口的共同参与下制作砖块。
第三日中午,打碎晾晒的制陶泥料基本干燥,刘存和村里越来越熟的一群弟兄用竹筛粗选两遍,再用村中女子赶制出的细密竹筛完成泥料的精选,将泥料倒进石板和粘土围城的浅坑,加入清水和悄悄制作的两种辅料浸泡,然后让村里的所有孩子包括兴奋的刘振在内,跳进其中尽情踩踏。
每天晚上,刘存都在村里唯一木匠王四叔的帮助下,制作最为关键的陶盘和几种制陶工具,借助熊熊燃烧的火把光亮,将自己从海边捡回来的几件贝壳和河边砍下的两节竹子进行加工,磨制出一套长短不同形状各异的陶刀。
第五日中午,经过晾晒干燥的八千块砖坯送入简单的泥窑,按照刘存强调的方式层层堆放,地层和周边预先铺上了刘存从七里外挑回来的百余块石头,最后由村老王叔亲自点火,十余青壮不断将一捆捆柴草塞入窑口,一直烧到次日清晨,刘存才用湿泥封窑,烧制的方法和上下窑口的巧妙设置大大出乎村里人的预料。
第六日开窑之后,村里人看到一块块方方正正的红黄色结实砖块激动不已,捧在手里啧啧称叹,七嘴八舌地商量是否继续烧砖用以建造新房?没几个人注意到,刘存从窑底两侧边沿装走了两桶石头灰料,都以为烧出来的是即将砌窑用的石灰。
又过了三天,严格按照刘存要求的馒头型砖窑终于砌成,提前制备并经过一周时间陈腐的陶瓷泥料被刘存反复揉成一个个圆形柱体,设置在河边草棚下的转轮在刘存的脚踏之下畅快地转动起来,村里云集而来的老老少少终于见识了刘存高超的制陶技术。
看到一个个造型各异大气美观的陶碗、陶缸在刘存的巧手和转盘上逐渐成型,看到最后两个高三尺宽两尺、有如青铜鼎般的棕褐色陶鼎被刘存小心摆放到木架上,围观的乡亲们惊呼连连激动不已。
村中辈分最高的王老叔、王四叔,见多识广的王杞以及蔺氏等人更是惊喜万分,之前他们都曾设想过刘存的制陶技艺一定很不错,可谁也没想到,刘存制成的精美器物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竟然如此的精致,如此的端庄大气,如此的灵秀精美而又巍然肃穆。
入夜,刘存送走了围聚不去的乡亲,在六枝明亮的火把下,开始对两件仿自周朝兽纹三足青铜鼎的陶鼎胚面进行雕刻,当一个个古朴典雅的蟠龙和凤鸟、一圈圈精确延绵的云纹、回形纹出现在胚体上时,坚持陪伴刘存的王杞和刘振禁不住欢欣雀跃。
第十二日下午吉时,一百二十四件晾晒干燥打磨得平滑光亮的陶器,在全村父老乡亲满怀期待的注视下被送进烘热的新窑,王杞等青壮杀了一头猪一只羊,三名村老领着全村老少举行完隆重的祭祀仪式,这才吩咐看着津津有味的刘存点燃窑火。
这把火从黄昏日落烧到次日朝阳升起,全程负责的刘存两次从通红炽热的窑中勾出几件陶胚浸水观察,不时增加或减少投入窑中的干柴数量,最后竟然往窑里投入一把把海盐。
看了一夜的众人没人愿意离去,一个个神情肃穆,无比虔诚,没人敢开口询问刘存,全都闭着嘴静静守候在陶窑四周,像是担心被鬼神抢走窑中寄托着无限希望的宝贝陶器一样。
望着静静守候的乡亲们,刘存心中颇为感慨,他没想到这样一窑普普通通的陶器,在父老乡亲们心目中竟会如此重要。
漫长的守候即将结束,辛苦了一夜的刘存默默喝下碗中没有几许酒精味的酸酒,转身从边上蔺氏怀里接过睡熟的孩子,望着眼前女子那梳洗过后白皙端庄的脸和晶莹妩媚的眼睛,猛然发现她原来长得如此的温婉美丽。
良久,刘存深吸口气,对坐在身边面红耳赤的蔺氏低声说道:“老叔说了,过几天播种完毕,给我在河湾对面的银杏树下,建两座宽敞结实的木头房子,用最好的百年榆木做梁柱,屋顶全都用五尺长宽的柏树皮盖上,前后两进再修上院墙,周边给我开垦五十亩地,赶在季节尾巴播下种子,要是你愿意,到时带妞妞搬来住吧。”
蔺氏迅速擦去滚滚流下的欣喜之泪,将头埋进双腿之间,好久才羞涩地抬起头,对凝望期待的刘存微微点头。
暖和轻送,碧空如洗,西面山巅上的夕阳缓缓坠落,绚丽的霞光将山村镀上一层柔美的金辉。
村中老少缓缓围聚在窑口,虔诚地注视着王老叔等长辈摆起香案,齐齐跪下向苍天祷告,河里漂浮的最后融化的浮冰偶尔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无数双眼睛紧盯着手握铁钳小心打开窑门的刘存,王杞等壮汉恭敬地站在刘存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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