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一并宣示的还有诗会的举行时间。
时惟中秋之夜,地点为借用太平公主之别业迷思园。
如其他顶级权贵一样,太平公主的别业迷思园亦位于龙门山下,或者只是巧合,此园距离唐松的清心庄居然只是一墙之隔!
第一百二十章 陈子昂来访
时逢中秋,朝堂给假三日,清心庄里却不曾放假,三百多通科学生依旧还在上课。
多事之秋,唐松也没有离开清心庄,下午时,庄中却来了一位唐松久闻其名的客人。
来人身形瘦削且矮小,但行止之间意态昂扬。操着剑南口音,正是当今诗坛执牛耳者中年纪最轻、官位最低,当初以剑出偏锋的“千金摔琴”而名动天下的陈子昂。
其人一来,也不往公事房,便要去看各校舍。此时虽不曾明令,但陈子昂帮办明年二月科考已成定局,名为帮办,只是因为他官职不够领衔,其实就是明春科考的实际负责人。
他负责科考,现在来清心庄看看通科生亦是题中应有之义,当下,唐松便导引着他将各处校舍俱都走了一遍。
陈子昂初时话很少,看的很细,其间还在好几个校舍里停留多时,听了各科教谕们的讲授。其中尤以在农科校舍停留时间最长。
等他一圈转完,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当唐松邀约他往公事房时,杂役们煮好的庵茶堪堪三沸。
唐松挥手让杂役退下,亲自分花点茶,陈子昂接过茶盏见唐松安坐下来后,开口问道:“这里名为通科,其下更设有几个分科?”
“进士科,也就是讲授歌词歌赋的。除此之外尚有明经、明法、明算、明农、营造法式共六门,其实不能算分科,只能算六门课程。凡我庄内每一个通科学子,皆需习此六门课程”
说完,唐松举了举茶盏,意为邀饮,“不过我这里与国子学又有不同。譬如明经,只诵经、通经,并不辨经;再如明法,亦是只讲授《唐律》总纲及一些最常用之律令,目的是使学子明了我朝律法何以立。营造法式亦是为使学子明了营造之事的基本规矩与套路,而非具体的营建过程与技艺。其它三门亦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只取精义,不及细枝小节?”
“是”唐松点点头,“通科之设,非为培养工匠,是为培养官吏——不仅会吟诗作赋,亦懂得各项民生的官吏。譬如要劝募耕桑,总要对耕桑之事有所了解。要兴修水利,总需对营造法式有所了解,如此,抚民理政时方能有的放矢,不至于全凭臆想,最终却是劳而无功,虚耗钱粮人力”
陈子昂边饮茶边静听着唐松说话,“既为通科,何以国子学中的明书等科却不曾设?”
“适才已经说过,通科不为培养一门一类之专才,是为培养通晓民事的官吏。既然如此,又何需设明书科?未必合格的官吏都需是大书法家不成?字写的好坏与理政能力之优劣并无关系,是以不设”
唐松话刚说完,陈子昂紧跟着问道:“既如此,又何必设诗词歌赋与明经?”
“明经之设是为让学子明了天地大义之所在。诗词歌赋是为让学子们具备官场酬酢的能力,既入仕宦,总免不了要与地方士林及官场同僚往来,全然不懂诗词歌赋,这样的场面难以应对”
陈子昂没有再问什么,小口的呷着茶水。倒是唐松见他如此,跟着问了一句,“通科之设,陈大人以为如何?”
“别的且不言。只说你这通科之设即便不是‘道’轻‘术’重,至少也是‘道’‘术’并重,仅此一条,便一反千余年来庠序教导化育之制,通科……必为士林群起而攻之,未来存续尚不得而知,若能过得了这一次关隘,再言优劣不迟”
闻言,唐松笑笑之后果然不再问。陈子昂说的不错,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时代之教育最看重的是修身,也即道德的培养是教育最重要的内容和根基,教育的目的是为了把学子们培养成道德上的完人与圣人,如此方为正道与大道。至于其它的反倒不重要了。
归根结底,这时代的教育理念浓缩起来就是四个字——重道轻术。而通科之教育理念却是反其道而行,这也难怪陈子昂有士林群起而攻之的判断了。
通科之事已经说完,陈子昂喝完了一盏庵茶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唐松不解其意,遂笑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莫再提什么‘大人’了,吾已知之,正是因为你的荐举,陆相方才选中我帮办考务”正事说完后,陈子昂一笑之间极为爽朗,“不瞒你说,某此来除了想看看通科之外,还想借贵宝地一观今夜邻园诗会之盛况”
唐松讶然,“伯玉兄诗名遍天下,八老诗会竟不曾邀约你?”
“自上次凝碧池文会后,唐少兄才名之盛丝毫不下于我,八老可曾邀约你了?”陈子昂放下茶盏,似笑非笑的看着唐松,“尔之词,吾之诗,八老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又如何会邀约我等?”
陈子昂说完,唐松转念之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相视之间,俱都忍不住大笑出声。
与自己一样,这陈子昂也是被当今文坛诗坛边缘化的一个异类,根源就在于他的诗歌主张完全是非主流,并且是一力反主流的。
自魏晋南北朝至今的数百年间,在诗坛占据着绝对主流地位的是宫体诗,而陈子昂却是当今之世中对宫体诗风抨击最烈,堪为反宫体诗风的旗帜性人物。
崔卢李郑等士族门阀大盛于魏晋南北朝,其在宫体诗的出现及兴盛过程中用力实多,宫体诗也给这些家族带来过无限的荣耀。因为这种延续几百年之久的渊源,士族门阀自然也就成为宫体诗天然的维护人与受益者。
一个是反宫体的领袖,一个是宫体诗的维护者,这等情况下,陈子昂不受士族门阀及八老的待见也就在所难免。
陈子昂成名多年,却始终被诗坛边缘化,仕途也颇为不顺,追根溯源实与他大力反对宫体诗风有着极深的关系。
两个同样被排斥的人相对大笑了一回后,唐松的心里松爽了不少,当下便唤进杂役,命其于东院假山上的亭阁中准备一应赏月之物。
陈子昂生性耿介,颇对唐松的胃口。且两人的诗歌主张极其相近,俱都对宫体诗同仇敌忾,加之又有此前唐松荐举陈子昂的事情打底,两人公事之余的一番闲谈真是十分快意。
如此时间就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杂役来报,一应赏月之物都已准备停当。
闻言,唐松起身,陈子昂亦笑着站起身来,“今日与唐少兄之番晤谈实有一见如故之感,畅快!正该做竟夜之谈”
“固所愿也,请”
清心庄乃李唐宗室郡王之别业,占地广大,东南西北四院各成体系,每一院中皆备有独立的花园。其东院后花园恰与隔壁迷思园一墙之隔,后花园中设有假山,假山上设有小亭,恰好做赏月之用。
东院后花园假山甚大,构造假山的巨石皆是嶙峋突兀,其间设一小径可通顶上之小亭,两人循着逼窄的小径逶迤而上,一步一行之间,手之所触,眼之所观,实有无穷野趣。
待登上假山顶部,见那仅容三数人的玲珑小亭四角处早已悬好宫灯,亭内案几亦备,上有四式瓜果及六色菜肴,案几两侧分设有红泥小炉及飞鹤香炉各一具,红泥小炉上的酒瓯里已有酒香传出。
陈子昂回望来路,又看了看玲珑小亭中的陈设,抚掌赞道:“好所在”
两人刚在亭中坐定,就见后花园门口处有杂役斜挑着宫灯而来,灯后引领着两位身材窈窕的丽人。
看美人当在花下、月下、灯下,此时圆月高挂,宫灯迷离,愈发为灯后的丽人更添风姿。
陈子昂先自看见:“有如此绝色踏月而来,少兄好福气。倒是某不请自来,搅了少兄的风流之会,竟是做了恶客”
唐松此时已经起身:“伯玉兄错矣,且稍待,容我为你绍介一知己”,说完,他便离亭下假山迎住了沈思思。
见唐松笑着来迎,沈思思摇摇头,“隔壁诗会将开,八老已经逼上门来,亏你还笑得出”
闻言,唐松笑笑,向跟在沈思思身后捧着琵琶的玉珠招呼了一声。
三人回到玲珑小亭,陈子昂已站起身来,唐松指了指沈思思,“伯玉,这位绝色佳人便是某适才所言之知己,思思姑娘”
听到“知己”二字,沈思思心中猛的一暖,水汪汪的眼睛瞥了唐松一眼。
这人总算还有些良心,不枉我时常为他牵挂,不枉我这漏夜而来!
一念之后,沈思思已福身为礼,“伯玉?敢问可是千金摔琴的剑南大才陈子昂当面?”
“什么大才,谬赞了!倒是思思姑娘名动京华久矣,今日终得一见,大缘法”陈子昂豪爽一笑,邀着沈思思坐下。
坐定,陈子昂看了看玉珠怀抱的琵琶后,侧身向唐松笑道:“思思姑娘踏月而来,复有琵琶相随,唐少兄竟是早已准备停当,要与隔壁的八老一战?”
“余岂好战哉,余不得已也!”唐松提过红泥炉上的酒瓯,边为三人添酒边淡淡声道:“人已打上门来,我退无可退,唯有奋起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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