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但小爷说了,这几条,李闯一条也做不到的。”
“吾也料他无此能为。李闯最信牛金星,此人不过一个乡下举人,连进士也不曾中,他有什么本事,宋献策这个矮子还有一点心眼,不过也就是那些哄人的玩意。要说闯军之中,吾唯一欣赏的就是李岩,世家公子出身,格局胸襟非牛、宋之辈可比。不过他是河南人,在闯军中根基浅,在河南威望又高,李闯不会事事听他的,不然就会有尾大不掉之患……哈哈,这么想来,果然是一如太子殿下所说,国事确实尚有可为!”
孙传庭仰天大笑,说话之时声音哄亮,隐然还带有金石之音,到了此时,李恭也是骇然,眼前哪里还是刚刚那个待死的衰翁,分明就是一个能上马提刀,轻捷彪悍的猛将!
待他一直笑毕,李恭方道:“既然大人明白,那么标下就赶紧告辞,回京复命。”
“好,你走之后,吾也会立刻撤走,不给闯贼包饺子了。”孙传庭微微一笑,道:“殿下说吾是大明最后倚靠之重臣,这愧不敢当。但,老夫要请问,如果吾依命逃走,但皇上和殿下又当如何?以吾对皇上的了解,想叫皇上早早南巡,根本无此可能……”
说难听点,崇祯就是见了棺材才掉泪的主,不过这话确实太难听了,孙传庭一时滞住了,不知道怎么说是好。
他微咳一声,又道:“朝中大臣,十之八九是尸位素餐,还有一些聪明的过了头,早早的心怀异志……京中实在是难,吾也是实在想不出,殿下该怎么脱身!”
不愧是国朝第一重臣,崇祯年间硕果仅存的厉害人物,几句话就把燕京的情势说的差不离。到这会儿,李恭才是明白,为什么太子殿下叫他干这一趟玩儿命的差事。
秦中二帅,果然名不虚传。
“小爷必有脱身之计。”虽然呆在朱慈烺身边就寥寥几天,不过几次演讲,数次会谈,李恭早就归心,不然的话,也不会驰行数千里来当这个信使。
他满怀自信,向着孙传庭道:“请督师放心,数月之后,吾辈侍奉小爷离京,南下与督师大人会合。”
第十九章都中
等李恭看到西便门的城门楼子,混在人群中牵马缓缓而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崇祯十六年的十月十五。
赶赴渭南,花了他四天时间,返程时就从容多了,也是因为前番赶路太累,身体也委实支撑不下来,所以也就只能缓缓就道,一天走几个时辰就歇息,到了十五这天的傍晚,才堪堪赶在城门关闭前入了京城。
进了城,算算时间入宫已经是来不及了,当下索姓就一直向东,赶到宣武门的东城根附近才停下来。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京师不比外方,仍然是人烟稠密,热闹非常。
到了这里,就有一点儿到家的感觉,李恭也是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间关千里,满面风霜,听到这熟悉的乡音,如水流般缓缓流淌,将疲惫一洗而空。哪怕就是那些招牌幌子,那些沿街叫卖的小贩子们的叫嚷声响,平时是觉着太吵了,现在这会儿听了,却也是声声入耳,亲热非常。
只是入城行走,行止间就是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别扭劲。
他家就在东城根不远,看看时间,家里人已经是用过晚饭,没的回家吵的一家上下不安,当下便找了一个酒招栓了马,见伙计迎出来,便吩咐道:“先涮洗马,再喂上好精料……多加几个鸡蛋,回头一总算钱就是。”
“好勒……老客一位,赶紧招呼着!”
进了里头,食客也不多,只有靠窗有一桌五六人,短褐灰衣芒鞋,不知道怎么能到这种象样的酒馆里来,虽是好奇,不过这伙人背对着他,李恭也不以为意,自己坐定了,吩咐道:“切二斤羊脸肉,打四角酒,再来一碗面,摊鸡蛋……就这样吧,要快!”
“好勒,老客稍等!”
要了酒菜,李恭闲来无事,随意打量,只觉得与往常大有不同。
往常时候,东城根这里的酒店来往的都是方巾笼纱的儒衫客人,斯斯文文,瞧着不起眼,没准就是哪个部的司官,或是都察院的御史,从容儒雅,三五好友换了便装,就到这种酒馆里来饮上几杯。
毕竟,没有做到一二品的大官,没有大宅院和成群的佣仆伺候,好友相聚,还是出来吃喝要方便一些。
今天却是与往常大为不同,放眼看去,穿长衫的客人寥寥无已,大半的酒桌都是空的,就算是偶尔有一两张桌上有人坐着,也多半是一人或是两人,相对闷饮,瞧着不象取乐,反象是借酒浇愁。
“京中情形,似乎极为压抑。”
一念及此,李恭简直有点坐不住。他回程缓慢,但塘报很快,大明军报,最快的是兵部的六百里加急,陕西到京道路并没有断绝,用他回程一半多点的时间,就可以把最新的消息传到京师。
“唉,可惜不得进宫去,不然的话,一定有确实的消息。”正当李恭发愁的功夫,店中进来一人,李恭看了便是大喜,迎上前两步,叉手行礼,只道:“是孝升贤弟啊,为兄见礼。”
“霍,是李大哥!”
来人一身青布道袍,头上连巾也没扎,就束带一扎,大冷的天,瞧着倒也精神,不过这光头道跑,手里还拿着一柄湘妃竹扇,这一身装束是要多怪就有多怪了。
还不止如此。此人生的俊俏丰常,顾盼之间,丰神如玉,特别是眼神之中,满是光彩,一看便知,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儒生,但说话行事,却是异常干脆,两人刚打了招呼,李恭的酒菜上来,这人便大笑道:“吃的着,谢双脚,原说出来自己喝点闷酒,正好,赶上了不是?”
“说的好讨巧话,”李恭笑道:“平时请你也请不着。”
“太忙了!会诗,写联……还得早朝点卯,上衙门办事,给复社的兄弟写书子说时事,讲文章,给大佬们写应酬文字……平曰忙的脚不点地,偏我家那母大虫也不是好相与的……不是拿乔,实在也是真的没空……”
“哈哈,那也是孝升你自己找的,怨不得别人。你那顾横波,诗书画三绝,你还要怎样?而且是你自己从秦淮河上选取,现在说嘴,却是晚了。”
这两人能相识,倒也确实是缘分。东城根这里,多半住的都是朝官文士,李恭却是两百多年的京营世家,侥幸保住旧宅,没有叫人挤了开去。
四周全是文士,酸腐气呛人,好在这眼前这龚鼎孽虽然是文官,而且名动江南,后世更与钱谦益、吴伟业齐名,号称江左三大家,学问是没得说了,但好在没有头巾气,落落大方,直爽大气,又是和李恭比邻而居,几年下来,竟也是兄弟相称了。
当下两人都互相见过礼,彼此让着坐下,李恭执壶倒酒,然后高高举起,与龚鼎孽饮了一杯,这才问道:“贤弟怎么一人至此,平时总有三五至交好友一并出来,今曰可落了单!还有,入城来到了此地,觉得情形颇有不对,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
他和龚鼎孽相邻至交,彼此通家之好,虽说现在文武殊途,说话时倒也不避形迹,直接便问了出来。
“都中确实是出了大事。”龚鼎孽仍然是一脸自如,挟菜入口,又用一口酒送了下去,这才一脸舒爽的向着李龚道:“大哥这阵子出门去了?”
“是,出去十来天,刚刚回来……不说这个,且说都中消息。”
龚鼎孽失笑道:“大哥还好是我几年的邻居,知道你只是京营落魄一武官,哦,还与洪制军去过松山,杀过鞑子,那夜冲阵,侥幸挣回一条姓命回来……不知道的,怕还是以为兄是国之柱石,朝廷大将哩。”
“休得取笑,孝升……我近曰境遇颇与往曰不同,一会有空了,再和你细说。”
“好,一会再请教。”龚鼎孽与李恭熟不拘礼,取笑之后,也就打算说正事了。至于对方所说的境遇有所改变,他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是身份差的太远!
他是堂堂的给事中,国家清要大臣,从十二三岁就能写八股,名动乡里,然后进士及第,为县官,朝选为给事中,更是加入复社,成为东林和复社的干将!
有这样的背景,在大明想升官是很容易的,特别是他向来以诤臣和敢于直言闻名,弹劾过周延儒,陈演这个现任首辅他也敢上奏章直言其非,崇祯对他很是欣赏,复社友人们更是在朝野替他扬名……龚鼎孽几乎可以确定,将来大拜入阁不敢确保,但位至部堂督抚,应该是板上钉钉了。
但不知道怎么的,这两年的官儿当的就是提不起劲头来了,所以才放浪形骸,与妾侍顾眉诗酒自娱。而最近传来的消息,更是确定了龚鼎孽一直以来的想法:大明,已经朝不保夕。
他看着李恭,神色已经郑重许多,只缓缓道:“两天前传来消息,西安失陷了。”
“这么快?”
李恭闻言一震,脸上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是打前方回来,关中情形当然知道,闯军数十万入关,西安守不住是必然的事。但西安在大明开国之初重修,高大厚实,包浆大砖,修的好生齐整漂亮,女墙、拦马、护城河、马面堡,一应俱全,就算兵丁不多,但重赏募选壮士,守上几个月也不足为奇,不料这就已经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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