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雨琴仔细瞧了瞧,道:“他面色也不算正常,你瞧他嘴,淡红得不正常。让我看看你的舌头。”
病人忙把舌头吐出。
庞雨琴盯着瞧了一会,对杜文浩道:“杜先生,他这舌象挺怪的,该如何辩证啊?”
杜文浩仔细瞧了瞧,说道:“他舌象是有点复杂,你现在所学还看不懂。你瞧,他舌质淡红而润,苔挟白较腻,这是寒象,注意看,舌色还微现紫黯,这是陈寒郁滞已久之证,寒症持续时间太长了。——你们再给他切脉看看。”
“好!”雪霏儿自然抢先,诊脉之后,想了想,道:“这脉也挺紧的,而且一摸就摸到了,是浮脉,跟刚才那病人一样。”
庞雨琴诊脉之后点点头:“是啊,是一样的脉。”
杜文浩先诊脉,然后点点头:“没错,是一样的。”
庞雨琴道:“一样的脉,难道这位病人也是伤寒表实证?”
雪霏儿摇头道:“不对!他两三年都是一直发热,烧得比较低,杜先生说,伤寒表实证是一种表证,你想,两三年了,哪有那么久的表证啊?恐怕早该转成里证了。”
庞雨琴听她这么一说,也没了主意,望向杜文浩。
杜文浩道:“太阳伤寒表实证是感受外邪所致,感邪的轻重和邪正盛衰的不同,寒热症状的轻重也会不同。感邪轻,则寒热俱轻,感邪重,则寒热俱重,邪正俱盛,则寒热俱重;邪盛正衰,则寒热俱重;邪盛正衰,则恶寒重而发热轻。但不管怎样,发热和恶寒同时出现或者交替出现,是伤寒表实症的显著特点,并不限于时间的长短。结合他舌象主寒,印证了脉诊和问诊所得,所以,雨琴说得对,他这病和前面那位一样,也是太阳伤寒表实证。”
雪霏儿噘着嘴道:“又是她对。我怎么就不能对一回呢?”眼珠一转,道:“这次我来开方,——依旧用麻黄汤!对吧?”
杜文浩摇摇头:“对,也不全对!”
“为什么?”
“麻黄汤乃辛温发汗之峻剂,汗出过多必伤人正气,他这病时间久了,本已伤正,不耐久服,所以,方中调和甘草量要大。前方只用一钱,这次可加至六钱,而且不灸!力求缓和峻猛发汗,且只能服两剂。他远道而来,复诊不易,后面的方剂一并下了。——这两剂服完,会发汗退烧,但营卫会失和,应接着服用桂枝汤加味,通阳解表,调和营卫。”
杜文浩说了桂枝汤配伍,庞雨琴记了,送到柜上拣药。
雪霏儿想了想,奇道:“既然都是伤寒表实证,为何用方不同呢?”
“他二人尽管病症相同,但身体情况不同,发病时间长短不一样,病机不同,治法当然就不能相同了。这就是‘同病异治’的道理。”
那农夫拿了药,付了诊金,谢过之后走了。
杜文浩和二女匆匆来到后堂饭厅吃了午饭,当大夫有空吃饭的时候,就得赶紧吃,要不然,等到病人来了便又吃不成了,遇到急症重症需要抢救,饿上一天也是经常的。
果然,他刚吃完第一碗,还没等添饭,傻胖就匆匆跑了进来:“杜先生,钱神医来了!”
“哦。”杜文浩头也不抬继续吃饭。
“还有一个病人,用马车运来的。”
“哦。”杜文浩心想,钱不收胡子一大把了,也是行医之人,还没不懂事到人家吃饭的时候来拜访,既然来了,肯定是有什么病人搞不定,送来叫自己会诊来了,继续大口刨饭,先吃饱再说。
“那病人大口吐血!好像快死了。”
这下杜文浩吃不下了,扔掉碗,站了起来。
傻胖又补了一句:“是府城来的,有个府城的大夫陪着。”
“府城来的?”杜文浩一愣。府城距离县城一两百里,能从府城来找自己瞧病,算得上远道而来了。想不到自己名声连府城的人都知道了,颇有几分得意的同时,又感到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连府城的大夫和钱不收都搞不定,来找自己,这病肯定轻不了。
傻胖又说了一句,这句话让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了:“——病人是个尼姑!”
第97章 静慈师太
雪霏儿和庞雨琴等人一听,忙不迭也扔掉碗筷,府城来县城瞧大夫,而且病人还是个尼姑,这简直太新鲜了,得去看看。
杜文浩也愣了一下,不知怎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金庸武侠小说《笑傲江湖》里的美貌小尼姑仪琳,娇弱地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忙快步往外走。雪霏儿等人也跟着来到前堂。
果然,前堂里站满了人,四五个身穿袈裟的尼姑,还有六七个男人,穿长袍,着短衫,各式服装都有,只是清一色都是白色,到有点像不同款式的制服。众人正小心地抬着一架木床,将一个病人往药铺里抬。钱不收陪着一个老者,正站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
瞧见杜文浩进来,钱不收忙抢步上前,躬身拱手道:“师父,真抱歉,打扰你用餐了,有个急重病患,从府城远道而来,找您救治。”一指那干瘪老头:“这位是府城来的龚铭龚大夫,乃是府城最大的一丸堂掌柜兼坐堂大夫,因为龚铭大夫给人瞧病,往往一枚药丸就能治愈,所以他的堂叫‘一丸堂’,乃是府城赫赫有名的神医。”
龚铭与杜文浩相互见礼之后,龚铭道:“钱神医谬赞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患病的是府城白云庵的主持静慈大师。”
杜文浩一愣,瞧了一眼病床上那尼姑,没错,是个尼姑,只不过是个老尼姑,满脸皱纹,颧骨耸起,脸颊深陷,连眉毛都已经花白了。想起自己刚才所想,不禁暗自好笑。
龚铭续道:“静慈主持的病老朽诊察过,府城的大夫,有名没名的都请来瞧过了,无奈病情一日重比一日,待到后来,已气息奄奄。打听到贵县五味堂的杜文浩杜大夫,擅长神医华佗神技,连神医钱不收都拜入门下,老朽和几位大夫一商量,本想发帖诚请杜大夫前往府城给静慈主持诊病,但一来二去,路途耽误不起,加之担心杜大夫这边如果有事走不开,那反倒耽误了医治。遂于昨日启程,护送静慈主持赶来登门求医。”
龚铭生怕杜文浩不重视,顿了顿,又沉声道:“杜大夫,静慈主持乃一代高僧,在府城信徒过万,此番重病,牵挂了一众信徒们的心,这几个入室弟子和虔诚的在家居士信众执意护送大师前来。虔诚之心由此可见一斑。据悉,现在府城满城信徒,家家上香祷告祈福,期盼大师早日康复啊。现今终于赶到这里,就请杜大夫救救静慈师太吧。”
杜文浩苦笑:“你们都没辙,我能有什么办法。她什么病症啊?”
“胃脘痛!已经昏厥了。”
人都昏迷了还唠叨这么多做什么?杜文浩苦笑,必须先抗休克!急忙咐雪霏儿取金针来,既然是急腹症,就有可能是穿孔性病变,那是绝对禁食的,所以情况未明之前,暂时不能用汤药救逆。只能用针灸抗休克。
针刺大椎、曲池、人中、太冲、足临泣等穴后,不一会,静慈师太悠悠醒转。
趁着针灸抗休克的期间,杜文浩让龚铭说一下病发经过。
龚铭道:“前些日子静慈师太一直在给信徒讲经说法,可能过于劳累了,四日前,讲经中便病发,但师太坚持讲完,剧痛之下昏倒在台上,信众将她抬回禅房,派人请老朽出诊。当时师太已经清醒,老朽问诊得知,其腹痛异常,拒按据动,面色苍白,四肢厥冷,冷汗气短,伴呕吐,尿短赤,苔黄,脉洪数。”
“你辩为何证?”
“老朽诊为病邪纠结阳明胃腑,郁闭化热,毒陷脏腑,乃热毒壅盛证。选用清热解毒,凉血开窍的黄连解毒汤合大黄牡丹皮汤,同时,针灸上脘、中脘、梁门、天枢、内关和足三里诸穴。可是……,唉!”
“没有效果吗?”
龚铭摇头苦笑:“不仅没有效果,病情反倒加重了!昨日中午,大师急骤腹痛,状如刀割,仰卧两腿卷曲不敢移动,有昏厥之状。老朽无奈,力邀府城诸名医会诊。可是,十来个大夫诊察之后,分成三派,各持己见。老朽一派力主热毒壅盛证;通津堂柯暄柯大夫一派力主湿热蕴结证,主张清热化湿行滞,下方葛根黄芩黄连汤加减;贵芝堂何永良大夫一派,诊为瘀热内结症,力主化瘀清热,解毒止痛,方用大黄牡丹皮汤合五味消毒饮。众说纷纭,难以定论。最后,决定先按老朽的方先服一剂,不行再换。”
杜文浩心头苦笑,真是艄公多了难撑船,只怕越会诊越忙乱。
果然,龚铭无奈摇头:“老朽汤药服下,不到半个时辰,师太便热深直厥,昏死过去了,急用独参汤救逆,稍稍苏醒之后,又分别改用柯大夫和何大夫的汤药,结果一样,很快再次昏厥。大家这才傻眼了,眼看师太已现阴亡阳脱之证,危在旦夕,连生脉散救阴敛阳也罔效了。紧急商议之后,决定连夜启程,送来贵堂求医。”
龚铭说完,那些女尼和在家居士信众已经跪倒一片,磕头齐声道:“恳请杜神医救命!”
杜文浩这还是第一次听人正式称自己为神医,看着跪倒一片的女尼和信众,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只是,这种感觉又是如此的沉重,毕竟,经过府城十几个知名大夫会诊,都未能治好的病症,自己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这种压力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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