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陈廷敬于马齐一道,虽同是侍立在侧静听着,可这汉臣的身份,在那些个跪着的亲贵面前,实在是些扎眼,如是想着,先头在帐外候见时候的不安又更甚了几分,思绪飘转间,却又听康熙道:“朕巡幸陕西、江南、浙江等处,或驻跸庐舍馆驿,或令御舟航于江山,未尝妄出半步,更未尝因一事扰民。而胤礽同其属下人等,却恣行乖戾无所不至,扰民兹甚,实令朕赧于启齿。此外,还遣人邀截外藩入贡之使,将所贡马匹任意攘取,以至蒙古俱不心服……种种恶端不可枚举。朕以往知之,尚还希冀其能悔过自新,故而隐忍优容至今日。”邀截贡马之事陈廷敬知之不详,可南巡随驾,陈鹏年那件事他与曹寅却是亲历其中,目光微移间,他见胤禛的眉棱稍稍一蹙。
康熙摆开马齐欲扶的手,站起身来,陈廷敬对视马齐一眼,一道顺势跪了下去,只见康熙稍缓了缓气息,又道:“朕知胤礽赋性奢侈,着其乳母之父凌普为内务府总管,使其便于取用诸物,孰料凌普更为贪婪,致包衣下人无不怨恨。朕自胤礽幼时谆谆教导。凡所用物皆系庶民脂膏,应从节俭,而其不遵朕言,穷奢极欲,逞其凶恶。今更滋甚,有将朕诸皇子不遗噍类之势。十八阿哥患病,众人皆以朕年事已高,而无不为朕忧虑,胤礽系其亲兄,却毫无手足友爱之意,因朕加责,其反而狷忿怒于朕躬。”
康熙只一个停顿,再言时,声调骤然多了几分疾厉:“更为可异者,胤礽此后每夜逼近朕御帐裂缝向内窥视,从前索额图助其潜谋大事,朕悉知前情,后又将索额图处死,亦为保全其意。哼,而今胤礽倒欲为索额图复仇,私结党羽,所行恶事实令朕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似此之人岂可付以祖宗弘业?且允礽生而克母,此等之人古称不孝,朕即位以来诸事节俭,身御敝褥、足用布袜,允礽所用一切远过于朕,尚犹以为不足,恣取国帑、干预政事,必致败坏我国家,戕贼我万民而后已。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
话毕,康熙大恸,泪水也渐渐布满了尤显苍老的面上,在场诸人从未见过康熙如此,默然着无人敢出声相劝。忽地,康熙紧着一阵胸口抽痛,身子一歪,眼看着就往地上栽倒,马齐见状大是惊骇,忙起身冲过去扶了,博果铎离得最近,顾不得礼数也直冲了康熙面前。胤礽抬头也是一惊,赶忙膝行两步,却被胤褆横身拦下,怔忡一瞬,只是望着康熙连连叩首。一干子手忙脚乱,待扶稳了康熙就座,马齐才跪了其身旁,叩首泣道:“主子一人身系家国天下,社稷安危,奴才万求主子保重龙体啊…”
康熙看着马齐亦是动情,稍复些平静,又望向一众人:“国储之事关系于天下万民,甚属紧要,尚乘朕身体康健,今日便定下此事,太祖太宗、世祖之缔造勤劳,与朕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付此人,俟回京后,朕亲自昭告天地、宗庙,废黜皇太子胤礽。胤礽着即圈禁,,胤祥悖逆,着圈禁,二人同交直郡王胤褆严加看管,胤礽党羽六人,索额图之子格尔芬、阿尔吉善及二格、苏尔特、哈什太、萨尔邦阿,俱立行正法;杜默臣、阿进泰、苏赫陈、倪雅汉四人着充发盛京,余等党附之人,凡系畏威附合者,皆从宽不究。”康熙目光停在胤禛身上时,又补了一句:“四阿哥胤禛,亦有党从之嫌,着圈禁待勘。”胤褆听了圣谕,强自按捺下心中狂喜,朝后一招手,便过来两个侍卫将早已面如土色的胤礽架了起来,随后,胤褆朝康熙行了个礼,便跟了一道离去。
康熙似是颓累已极,靠在椅背上,淡淡扫一眼众人,“朕今日所言胤礽行事,究竟为虚为实,或是朕冤了他处,或有朕不察之处,你等自可各自秉公从实陈奏…”
马齐就跪在康熙身侧,想的也是最多,慢说太子的确多行不端,就是这事真冤了他,但冲着今日康熙这番言辞,这个茬儿还有谁敢接,他随着众臣一道叩首陈词言及无异议时,心里头琢磨的却是这位主子的态度,既是断了四阿哥无过,可又是这么个处置法儿,若说这是对儿子的保全心意,可未尝就没有帝王心术在里头,不然,又何至派人去拿十四阿哥?看那位三爷的神色,像是有话要说,皇上过一会还说要三阿哥见驾,难免……。这事儿上,回京还有得计较,而自己担着这个近臣的身份,又该如何自处?想着想着,身上也觉着起了寒意。三日后,御前侍卫吴什奉旨晓谕随扈臣工,大致是个胁从不究的意思,马齐这才算是通透了那日胤祉的神色内里。
这时节确实近冬了……
第二百二十章 混水 (一)
更新时间2010-3-28 17:51:46 字数:2265
一场废太子大戏终以胤禛圈禁,胤祉被训斥而落幕。只有十四阿哥胤祯算是幸运的,莫名其妙的被索拿,又莫名其妙的被开释。当然,所有人之中,最得意的自然是大阿哥胤禔,康熙将监管废太子的差事交给了他,这难道不说明了康熙对下一任太子的属意么?胤禔不免暗自想着。
正得意着,贴身的太监崔容掀开了帐子,小声道:“爷,奴才刚听说的,万岁爷今儿把四阿哥给放了。”“嗯?”胤禔闻言一惊,道:“这才三天就放了?问清楚了么?什么由头?”崔荣摇了摇头,陪着些小心,道:“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只晓得传旨放四阿哥的是顾问行,四阿哥非但没挨罚,倒还得了万岁爷赏的一只扳指。”胤禔蹙紧了眉头,稍沉吟了一会儿,才道:“爷知道了。”起身,让崔荣将帽筒上的黑貂围帽取了给自己戴上,方又道:“爷去一次老四那儿,你去再找几个贴心的奴才,给爷把老三盯紧了。你这两天把耳朵给爷支楞起来,有什么么动静,都给爷打听清楚了回报。”崔荣应了一声,转身辞出。
大阿哥胤禔到了胤禛的帐子,却并没见着胤禛。他哪里料得,胤禛获释之后,未及回帐,直接就去了康熙的御帐请见。跪在御帐之前,胤禛心中只有两个字--胤祥。胤祥被索拿,废太子之时,旁的阿哥都在场,偏偏就是他不见踪影,只是囫囵提到一句,胤祥悖逆,着圈禁。胤祥到底是怎么了,照着他的性子,一向都是个磊落之人,怎么可能卷进这种下三滥的事体当中?帐殿夜警,究竟是谁的首尾?针对的是谁?胤禛被圈禁的这几日,几乎没有闭过眼睛,心心念念里除了那桩事之外便全是自责,若是那日在御前,不是顾及自己的得失,能为胤祥好歹辩解几句,或者胤祥今儿便能和自已一同开释。难不成胤祥真的如后世之中电视所演绎的一般,就此圈禁十年么?
等了一柱香的功夫,才见马齐从内而出,歉意地对胤禛一笑,道:“四阿哥,主子说了,已知你来意,今儿就不见了,你所请之事,亦不准。”看胤禛面上郁郁,马齐心有不忍,又道:“不过,主子有命,今儿若是四爷您来陛见,便有一桩差事给您。”胤禛朝御帐叩了一头,挺直了身子,道:“儿臣谨遵皇阿玛圣命。”马齐乃面容一肃,口中宣道:“皇上口谕,四阿哥贝勒胤禛领内侍卫事,与直郡王胤禔共同看护废太子胤礽,十三阿哥胤祥,勿使有差。”胤禛久久品咂着这口谕,内里五味杂陈。授领侍卫事之差,显见着康熙已是对自己再无一丝疑心,而与大阿哥共同看护胤礽胤祥便是意味深长。看护着废太子,与其说是防着废太子,倒不如说是回护胤礽的安全。大阿哥的心思火热,单从那晚开始,任是谁都不难看出,难保在那个位置的引诱下,他会做下什么。再者,后世之中,大阿哥不就是因为魇镇从此禁锢囹圄?如此看来,康熙冷静下来之后,对着太子的父子之情又开始萌生。可看护胤祥的安排又是为何?若是认定自己与太子并非一党,便应也去了对胤祥之疑,放了胤祥才是。若是吃准了胤祥有罪,偏又让自己来看护,是考验,还是防着胤禔?难道,康熙疑着胤禔与胤祥联手坑嫌胤礽?可这说不通呵。再有,为什么马齐适才说,若是今儿自己来陛见,才把这桩差使交给自己……,这单纯只是因为自己顾念手足之情才做的安排?
胤禛这厢想得入神,一旁只听马齐轻轻咳了一声,方才回过神来,道:“烦请马相回禀皇阿玛,胤禛这边去与大阿哥商量差使之事。”马齐会心一笑,道:“四爷自便就是。”看着胤禛起身,马齐低低又提醒了一句,道:“说是十三阿哥这两天起了高热,主子已让太医去看了。”胤禛起了急,面上却不显,与马齐抱拳作别后,先是去了大阿哥帐子,知其竟去了自己那里,又匆匆赶了回来。
掀开帐门,便看到胤禔似笑非笑地坐在案旁,等胤禛见了安,胤禔方笑,道:“四弟,不会不欢迎我这不速之客罢?”胤禛一笑,道:“大哥说得哪里话,小弟开释,大哥来迎,这份情,小弟自当记着。”胤禔笑意更浓,道:“这话说得见外。不瞒你说,四弟啊,你圈的这几天,可知大哥我有多着急?整日都在皇阿玛面前为你开脱,总算是说动了皇阿玛。怎么样,没遭什么罪罢?老二这些年做的那叫什么事?生生还连累了你和十三弟。诶,别人不晓得,哥子我是最清楚的,你从来就不曾搅到老二那些个破事里面去。如今也好,只要四弟看命了局势,以四弟你的才具,何愁以后不换一顶亲王的帽子?”这番话已是摆明了要胤禛改弦更张地去捧胤禔的场,还放出个亲王的位子来引诱,直引得胤禛一阵恶心,要是胤禔会在康熙面前为自己缓颊,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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