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柳随云却不看中这些:“高梁材、张玉藻之流,如果不是遇到现在这个大时代,恐怕也就是一县一府的格局,现在能主政一省一道,已经是天恩,让他们总理内阁,我以为不妥……”
降官毕竟是降官,柳畅规划中的内阁再弱势,也牵扯太多,因此柳畅并不想用这些已经在虹军之中扎了根底的降官,而霍虬当即答道:“不用降官的话,恐怕无人可用,咱们军中有的是厮杀汉,若是象石景芬那样能主政一省的,少之又少!”
他不是玩调虎离山的把戏,实际是在地方行政上,石景芬这样的降官有着太多的优势,而虹军的军事干部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历练,倒是训练出来的行政干部中倒有一些可用,但他们的资历太浅,主持一县一府已经是极限,若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干部主持一国,那怎么该怎么办?
霍虬看到柳畅蹙了一下眉头,当即说道:“实在找不出这样的人才来,若论江西有多少兵,有多少枪,我了如指掌,但是若论多少田亩,多少特产,我就得想好一会了!”
柳畅又问了一句:“这样的话,王有龄、何桂清也不能用啊……”
霍虬听了这句话,才知道柳畅居然有起用何桂清、王有龄这些在野的满清官员,但是仔细一想,也知道柳畅又为什么说“不能用”,这样的人虽然主政一省一道,权位甚高,但不象高梁材那样为大夏国立过血汗之功,而是远遁上海坐观成败。
如果用了这些人,那功臣会怎么用,不过霍虬倒是说道:“王雪轩可以一用,他这人在杭的时候,是何桂清的贴心肉,最善搜刮,人称催科圣手,陛下可以不用他总理全局,不过让他代理主持户部尚可一观。”
霍虬虽然举荐王有龄出来主持户部,却加了一个“代理”,那也是实习待岗的意思,因此柳畅同意他的看法:“你这个想法不错,还有别的想法没有?”
“我倒是推荐一个人!”
“谁?”柳畅好奇起来:“这人不可是庸才!”
“胡林翼,胡润之!”
一听到胡林翼的名字,柳畅就笑了起来:“你想得甚好,胡林翼倒是入目!”
在选相这件事上,要经过许多波澜,要听取方方面面的意见,自然不可能由柳畅与霍虬的这一番对话而定。
不过这位胡林翼确实是一位值得考虑的选择,他在历史就是湘军真正的主心骨,许多人甚至觉得如果胡林翼没有早死的话,湘军肯定会代清而起,但对于柳畅来说,胡林翼早死却是一个最大的优点。
他虽然准备设置总理,却不愿意出现太强势的总理,这位总理虽然不是橡皮图章,但是在某种意义,只是相当于不管部长的角色,或者是市委书记和市长的角色,柳畅不愿管、不想管、没精力管的事才会抛给这位总理来负责,真正的军机要事还是柳畅自已来管。
这就象邓在八十年代后期的角色,当然相较邓要强势无数倍,柳畅原来是考虑如果降官和虹军内部都不可行,可以考虑洋人,但是一想到赫德在历史的所作所为,他就淡了这分心思:“这个建议我收下了,老霍,湖南的问题还是要麻烦你了,斩草不除根,终究是祸患!”
这还是针对着曾国藩,霍虬看了一眼时钟的走向,也知道一个半小时的谈话已经快到了:“陛下放心,必不负重托。”
他又问了一句:“臣这就告辞了,接下去是接见杜金蝉率淮北三十万捻子受降的时候了!”
而此刻柳畅最关心的曾国藩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
自从衡阳失守,湘军各股已经是支离破碎,整个三湘大地已经完全落入了虹军之手,现在曾国藩能够全部掌握的也就是一个郴州而已,严格郴州境内也同样是群雄四起,曾国藩之所以在这里残存,完全是他手上还有六七千名湘军的缘故。
可是比起那支曾经战湘潭克岳阳鏖战半壁山直指九江的湘军,这支湘军的素质完全不值得一提,这一年来也不知折损了多少湘军的新老战将,也不知道折损多少三湘子弟,现在湘军之中不再是由纯朴的农民组成,而是由老湘军、土匪、强抓来的丁壮、会匪、流民混编而成部队。
整只湘军的士气在这种情况自然十分低落,他们甚至连打造出来的小枪、抬枪都配不齐,勉强据守着湘南这最后一块地盘,但是明眼人都明白,只要北面的虹军来一次猛击,他们的失败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我们不可退出湖南,湖南是我们的根本!”一个声音洪亮的汉子大声说道:“涤生,我宁可你学胡润之,也不能抛弃这三湘几千万军民!”
说这话的就是那位号称“中国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的左宗棠左季高,他现在没有半点风度,干脆捊了袖子,打着赤膊在那里发表自己的见解。
“别跟我提胡林翼那个贱人!”不提还好,一提曾国藩就是一肚子火气,过去一年可能是人生最长的一年,他在湖南苦苦支撑着局面,对抗永远也不失败而且兵力多到无限的虹军,霍虬一拳就把他打倒,然后又在他肚子上踩上一脚,他甚至连哭来不及,赶紧跳起来发动自己的杀手锏,可往往是还没出手就已经被霍虬信手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
这样的生活不是持续一天,一个月,一个季度,而是整整一年长,他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困难的日子,每一个白天,他都害怕听到什么坏得透顶消息。
但他也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英材之一,哪怕是一次又一次失败,一次又一次重创,也没让他的意志消沉,他总是血水带着打碎的牙齿一口吞到肚子里,准备下一轮交手,期待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但是他在黑暗经受着无尽折磨的时候,却传来了胡林翼献出武汉全城,向虹军投降的消息。
那是他人生遭受最痛苦的背叛。
第542章 世事难料
“我们就当湖南没出过胡林翼这号人好不好!”
虽然曾国藩想尽量克制一些,但是他现在又重新咆哮起来:“他投贼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与你的感受没有?我们在湖南苦撑待变,他倒好,干脆把整个湖北都献出去!”
这简直是来自于背后的刀子,不过左宗棠还是那句话:“你既然还记得住你还是湖南人,就绝不能退到广东去,不要忘记了那十几万追随你而走上绝境的湘军将士!”
“他们每一个都是我们湖南真正的精英,可为了跟随你,现在又得到了什么!”
左宗棠从来不喜欢和人讲道理,他就重力捶在桌子上:“涤生,我宁可你从贼,也不能离开湖南!”
“湖南……”曾国藩也是有着对这片土地深深的留恋:“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死,等着陆子云从衡阳杀过来!”
“没错!”左宗棠说话从来不讲情面:“既便你没有生的价值,也总得给千万湘人一个交代,让大家知道你死的价值!”
这是无比绝情的一句话,但是曾国藩却明白过来。
这一场战争,湖南已经输了,但至少不能在士气输掉,在百年千年之后,让三湘子弟都知道有他们这一些湘人曾经拼死为自己的故乡与乡邻而战:“我明白,我们输不起……”
他脸色苍白起来,他是一个极有毅力的人物,在历史上他能战胜太平天国,并不是因为他的军事才干,而是因为他这种非凡的毅力与坚持,但是他现在彻底绝望,对胜利已经彻底绝望了。
“让我死得其所也行!”曾国藩深深地呼了两口气,他现在才觉得这空气是如何珍贵,他大声说道:“季高,你得答应我三件事!”
“别说是三件事,就是三十件,三百件,我也答应你!”
曾国藩却是恢复了几分生气,他笑着说道:“我要坐八抬大轿,绿呢子的轿子,一定要想办法给我找来!”
八抬大轿,在清代是一种象征,一种地位的象征,这种绿呢子的八抬轿子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能享受,虽然曾国藩早已经是二品官员,甚至直接被封为楚王,但是他还是保持着一种朴素,别说是八人,就是连一个看轿子的都没有,以示是湘军上下同苦同乐。
有他作表率,湘军将校哪敢坐八抬大轿,只是到了这人生的最后光头,曾国藩却重新想起了这特殊的享受,他在这段最后光阴享受一遍,而左宗棠理解他的心情:“涤生,这件事好办……”
这件事哪好办,在郴州这个兵荒马乱的地方,要一座八抬绿呢子大轿,又是何等艰巨的任务,但是他必须答应曾国藩。
曾国藩继续说道:“我苦了一辈子,骗了别人骗了红贼骗了你,也骗了我自己,但是到现在这个时候,何苦为难自己,季高,帮我找几个漂亮的娘们,我老曾也要乐一乐!”
曾国藩可以说是晚清人人皆知的道学先生,虽然在私德上常常有这样或那样的不检点,但是作为湘军统帅,他又受到了太多限制,限制连偷偷娶个小老婆都办不到,有时候干脆是自虐。
但是现在他想通,既然要替湘军十几万英灵去死,要全湘子弟去死,何不死得自然一些,他大声说道:“老子要夜夜作新郎,也风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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