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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穿]奸臣 (府天)



这道旨意一念完,当即便有赵家人哭昏在地,而后头的家奴仆役等等在面面相觑之余,也不觉为自己的前途命运担忧了起来,一时悲悲戚戚的哭泣声一片。至于那边担架上本来躺着直哼哼的赵二公子,也不知道是听到了旨意的缘故还是伤势原本就重,竟是闭过了气去,场面顿时更加骚乱。而叶广上前和那宣旨的中年太监言语了一声之后,突然厉声一喝。

“全都给本司闭嘴”

见院子里的赵家人噤若寒蝉,须臾就安静了下来,叶广便一字一句地说:“东青山下这座赵家园子,皇上已经另赏了人,傍晚之前,尔等收拾了贴身衣物立时搬出去一应执役家人奴仆,全部留下来,若有私自走了的……按流民处置”

赵家人哪里想到这宣旨之后便是将他们扫地出门,一时间又是好一番哭天抢地,奈何四周围都是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押走了那几个要流放辽东的男丁之后,其他人就粗暴地被人撵了出去。见此情景,尽管徐勋并不是心软的性子,仍然别过了头不再看,又若有所思地再次抬头看着面前的三层朱楼。

“这就是徐七公子了?”

徐勋听到旁边传来了这么一个尖细的声音,因见是刚刚那宣旨的太监,慌忙躬身行礼。那太监却立时眼疾手快地扶了他起来,竟是眉开眼笑好不和善:“怪不得傅公公在给老祖宗的信上连番称赞,刚刚咱家在外头听见你那番话,果真是晓事的看你一直在看这座楼,想是喜欢得紧?嘿,异日搬了进来,你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搬了进来……公公您的意思是……”

见叶广也走上前来,微笑着冲自己点了点头,徐勋不禁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砸着脑袋的不可思议。这座园子虽不在南京城内,价值要略打折扣,可就是这院子套院子,假山小池后花园等等林林总总,没有数万银钱砸下去是决计不可能的。于是,他一时讷讷说道:“这……这实在是……”

“放心,是老祖宗在皇上面前递了一两句话,过了明路的,没人敢说这是私相授受。”那中年太监傲然一笑,吩咐随来的小宦官退出去,又见叶广手下的那几个校尉也一并退下了,他这才慢条斯理地说,“这次叶大人的案子办得利索,老祖宗美言了几句,等回京之后,升一级赏一级冠带是稳稳当当的。至于徐七公子,要不是你襄助,傅公公指不定就被那姓赵的给阴了,接下来的事也没这么顺当。老祖宗说了,论功行赏,赏功就得赏足,官职功名这些东西是公器,一座宅子却算不得什么。所以,恭喜七公子喜得华屋美厦了”

“孙公公如今是司礼监写字,更是司礼监掌印萧公公面前的得意人。”

叶广见徐勋立时恍然醒悟,和孙彬好一番谦逊客气,他便在旁边只不说话,盘算着数日前先行回去的李逸风这会儿该到了何处。他掌管北镇抚司逾二十年,于升官上头早就心淡了,但唯一舍不得的就是放开北镇抚司,毕竟侦缉大权才是他的根本。一直等到孙彬笑眯眯地离去,他这才招手示意了徐勋过来。

“萧公公此前也被几个言官死揪着不放,这次算是因傅公公的缘故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所以才会给你这样的好处。”虽说徐勋拒绝了自己的延揽,但这些天相处下来,叶广对其颇为赏识,此时也就不吝多解释两句,“只按照我的意思,与你宅子不如与你田产,但赵钦名下的田地多半都是肥沃之地,看中的人太多,反倒是他的宅子因为他倒台了,别人嫌晦气,一时没那么多人觊觎,与了你也不虞有人惦记。”

这样赤luo裸的提点,徐勋哪有不明白的,连忙躬身长揖谢道:“多谢叶大人爱护”

“谢就不必了,毕竟也是你去说动了沈家。幸亏他们聪明,那藏宝图上涉及的三个田庄全都拱手献了上去,否则有那张真假谁都不知道的藏宝图在,哪怕沈氏女贞烈在前,沈家一样要吃挂落。”叶广微微蹙了蹙眉,随即就说道,“所以,因赵家逼婚故,赵家此前的聘礼全都归了沈家,此外再加赔一倍。虽说也就是一两千贯上下,不足地价,但沈家应该知足了。毕竟,他们从前那一条条罪名往后就没人再追究,算是弥补了一大隐患。”

京城角力,顶尖人物喝了头汤,剩下来的不过残羹剩饭,徐勋自然知道叶广已经是仁至义尽,只心里头仍不免觉得对不起沈悦。不过,当叶广说沈氏女旌表在礼部被打了回来,他却不以为忤,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

朝廷旌表这种在这年头的人看来最荣耀的东西,于他看来却一钱不值,毕竟沈悦人还没死,真要是赐了一座牌坊下来,日后他就是再有办法,那也真的是没法让小丫头回家了。

两人闲谈片刻,叶广突然犹如亲近长辈似的亲昵地拍了拍徐勋的肩膀道:“这大宅子从今往后就归了你,你如今第一等打算的是什么?是娶一房娇妻,还是先纳两房美妾?”

“叶大人说笑了。”徐勋抬头又看了看这座三层小楼,随即才侧过头看着叶广说道,“听说这座楼乃是赵钦最心爱地地方,我想将其拆了。”见叶广脸上难掩错愕,他就微笑道,“我听说太祖爷当年有规矩,庶民房屋,不得构亭馆,开池塘,造朱楼。我是正儿八经的庶民,自然不能学赵钦,光一个宅子就是一条罪名”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叶广笑过之后,随即便会心地点了点头道,“反正宅子归了你,你不想金屋藏娇却偏要这么折腾,那也随你”

傍晚时分,当一大群赵家人凄凄惨惨戚戚被赶出了那座偌大的宅院时,落日之下,那座曾经是这大宅院里标志性建筑的三层朱楼,已经在几个工匠的大力捣鼓下渐渐露出了倾颓之势。上了马车的徐勋听着里头那一阵阵不小的动静,突然放下了车帘,对旁边坐着的人露出了笑脸。

“你觉得这宅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那个赵钦住过的房子,我才不要”

见小丫头赌气似的撅起了嘴,徐勋不禁微微一笑:“你不要正好,我也不要,免得那些被赶出去的赵家人在背后胡说八道,引人戳我的脊梁骨。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哪里是什么吉利的地方,不若做个顺手人情”

话音刚落,他就感到有一只手探了过来要揪他的耳朵,赶紧往旁边一闪,无可奈何地抓住了那只柔荑,另一只手又不依不饶地伸了过来。

“老实交代,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第一百零九章 送你上路!

太平门外的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这三法司早已不复明初时的风光了,永乐年间的迁都一并带走了他们的大部分权力,如今大多数时候,除却一年一度理刑的时候,这儿几乎听不到那些囚犯的呼号求饶。因而,当赵钦被从南京锦衣卫转押到了南京大理寺时,他能够领略的就只有那大夏天却依旧阴森森连个伴儿都没有的囚牢。

哪怕连送饭的时候,也没有人和他说一句话,也再没有人来审问逼问什么,这种寂静几乎憋得他发疯。那一日在应天府衙吐过血的症状尽管没了,可他更受不了被人无视,于是少不得将吐血的事当成理由对那送饭的狱卒说道,可即便如此,对方也只是把他当成空气一般。

狱中无日月,没有窗户,就只有那没日没夜熊熊燃烧的松脂火把,赵钦最初只能根据一日三顿饭来计算天数,可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在狱中那种憋疯了似的感觉,他竟是觉得有时候两顿饭之间所隔时间极长,有时候却仿佛一会儿就又送了饭来,这种长短之间的错位感让他几次陷入了歇斯底里,最后每次解决他困厄的全都是一瓢凉水。

不能从狱卒口中撬出一个字来陷入绝望的他开始撕下衣裳,咬破手指头在上头用血写字。从陈情表到认罪书,再到请求军前效力的奏折,甚至到那些时务策,每一份他都用足了十足功夫。他完全忘记了彭礼自个已经上书请求致仕,完全忘记了费铠把他当成了弃子,甚至也完全忘记了以南都四君子为首的清流已经弃他如敝屣,只是孜孜不倦地写着。

他计算不出日子过去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一共吃了将近三十顿牢饭,每次都是一成不变的稀粥和馒头,和前一次关在锦衣卫大牢里一模一样。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他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粗淡饮食,隐约之中甚至觉得自己摸着了圣人之道的门槛,体会到了那种圣人困顿时的感觉,一时下笔更是如同有神。等到衣裳写完了,他甚至开始在四壁那已经渐渐泛出了灰黑的粉墙上大书特书,直到这一天牢门少有地咣当一声被人打开。

眼见两个狱卒抬了一张小桌子进来,上头摆着好些菜肴,之后其中一个又出去抱了一瓮酒进来,已经绝了和他们说话心思的他立时呆住了。眼见人走到了跟前,他几乎是踉踉跄跄往后退去,直到脊背贴上了墙,他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问道:“你……你们要……要干什么?”

“赵大人,恭喜恭喜,上头已经行文下来,您不日就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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