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瘦麻杆见了银子,眼睛也是一亮,可他却不似光头这般莽撞,只是跺着脚道:“大头哥,快把银子给了我,我去给你们沽了酒来。”
“你小子可别给我偷账,我明日个可会去问。”
“您就放心吧,我哪次偷藏过东西?”瘦麻杆连忙一阵指天指地的发誓。
大头狐疑了半晌,终究还是信了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引起递了过去:“你小子手脚麻利点,这可快宵禁了,你莫要被那些军汉逮了去作一晚上的狗蹲!”
“您就等着吧,老地方见。”得了银子,瘦麻杆也不觉得冷了,拔腿就走,三抹两转的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春二这一晚上也没休息好,手底下的青皮一拨一拨的回来报信,有的身上还带着刀伤,桌面上放好了的十几粒银裸子用光了不说,那些受了伤的还得了些闪花眼的银锭子,还被春二好生嘱咐了一番。
直弄到半夜,两坛子水酒没了,两斤卤肉半斤猪头肉也进了肚子,春二这才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穿好了衣裳,取了腰牌,春儿麻利地翻上了马背,这才往王府的别院过去。这会儿,别院里头虽然还住着王动的歌姬,可王动本身被禁了足根本出不了王府,因此别院那头只有王奉先坐镇。
而春二这会儿就是要把今天的消息统统告诉这位王府的武艺教头,说不得运气好了还能捞着件功劳——府里头要盯的俊俏小子与自家公子的对头谭纵半夜三更的见了面,这可不就是件天大的消息么!
第二十六章 后手
谭纵昨儿个睡的晚,起的自然也晚。睁开眼的时候,苏瑾早下了床,正收拾妥当了坐在软榻上拿着本琴谱看着。这女子今儿个没梳发髻,就任一头黑长直的头发批着下来垂到了腰,要换外人看来,指不定要怎么埋汰苏瑾不懂的打理,甚至要怀疑苏瑾够不够资格做这个主母的位置。可在谭纵眼里,似苏瑾这种造型他却最喜欢,很有后世的味儿。
窗户外头,几个丫鬟正指挥着客栈里的几个粗壮仆妇打扫昨儿个晚上被雨水打下来的落叶,屋檐上还有一些没落完的雨水正有一滴没一滴的掉着,倒也算是层难得的景色。
心里装了事,谭纵就没赖床,打着呵欠就起来了。那边苏瑾早预备着呢,发觉了谭纵的动静就吩咐瘦腰去厨房取了热水和早点过来,这边就自己亲自给谭纵穿戴起来。
等梳了头,洗漱的热水还有热腾腾的早点就都端了上来。三两下解决掉,谭纵就吩咐瘦腰去找小二叫辆车来,这边则与清荷、莲香见过了,随口吩咐了几句就出了客栈。
因为有三合土的缘故,大顺朝的交通还算便利,因此这代步的行当就兴盛了起来。光南京城里头,提供租赁马车业务的就有两三家,租马的也有,不过马行里大多是些劣马,又或者是些犁地的驽马,大多不适合骑乘。
况且,谭纵这回要走的地方似乎有些远,他自觉没这个磨大腿的必要,自然不会自己骑了马去,因此只能叫辆车。而为了让某些人看见自己出行,谭纵还特别让车行的老把式回去换了辆没遮没拦的土车来,也不理会路人那差异的目光,便这般摇摇晃晃的往城西边去了。
要不怎么说古代空气好呢,恰巧今日个又是雨后,刚一出城,谭纵就忍不住又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这空气,这味道着实让人犯困——春困!
老把式姓黄,自称老黄头,五十多岁的年纪皮包骨的,但人看起来却精神,手上也有着一把子的劲,刚出了城门这鞭子就甩了起来,在空气里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倒让谭纵体验了一回老陕北的风情。
谭纵有心从这些在南京城里居住了大半辈子的人嘴里套话,就自动跟这老黄头搭话。先聊老黄头的家里,再聊老黄头的本事,直到离城一两里地的时候,谭纵忽然发觉路边上竟然有个围墙围了足有三米来高的庄子,不由得就有些好奇,就主动问道:“老黄头,你瞧瞧那是什么地方?就那个朱红院墙的那个。”
老黄头这会儿话夹子打开了,闻言就自然道:“那是百里家的农庄。要说百里家的这个农庄可真是个宝贝地方,专门出些古怪玩意,腊月天里头甚至还能种出黄瓜来,那水嫩的,拧一把都要滴出水来了,可把我给馋的。”
“腊月天的黄瓜?”谭纵一愣,心想难道是大棚菜?心里头揣着几分带了肯定色彩的怀疑,谭纵脸上却装着不信道:“老黄头,莫不是你魔怔了吧?腊月天怎么可能出黄瓜”
“嘿,瞧你这后生说的,我老黄头赶车都赶了几十年了,难不成还来骗你不成?”老黄头一边打着鞭子,一边指着路边一条小道:“瞧见没有,就这道进去,不用半盏茶时候就能到庄子口。不过你怀疑的倒也没错,若不是老黄头我亲眼看见,我也不信。”
“哦?老黄头你还亲眼见过?”谭纵故作惊诧道:“那你吃过没有?”
老黄头这时候得意了,脸上就带上了几分傲气:“这几年,我每年都从这庄子里拉货到城里嘞,你说我吃过没有!不过那些东西现在看起来便宜,等到腊月天的时候可老贵着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弄出来的,水嫩水嫩的,看着就让人眼馋。”
“哦,难不成你没进去过?”谭纵惊异道。
“没进去,就在门口等着那些人把东西抬出来。”老黄头也不惋惜,只是随便唠几句:“那些个守庄子的额,一个个都矗在门口,凶神恶煞的,看着就怕,我可不敢进去。”
说着,老黄头一指墙角下恰好走过的几个家丁打扮的壮汉道:“瞧见没有,这些巡守的个顶个都这般子样貌,有的还带着狗哩,老大一条,站起来比我人都高。还有那牙齿,啧啧,那个利哦,只怕一口咬下去腿都给咬断了。据说去年就有个不知道好歹的小后生想进去偷点东西,结果被人扔了出来,两条腿都咬断了。”
谭纵心理面好奇心更重了,忍不住继续问道:“是么,这狗可够凶。不过那人进去后可看见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见。”老黄头轻蔑地笑笑,手里的马鞭子也打了个震天响:“那家伙后来就说,进去就觉得白茫茫一片,亮堂堂的,没两下就被闪花了眼,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狗咬了腿了!要我说,他就是活该,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那地方是谁都能随便闯的么,还想进去偷东西,没丢掉这条命就算不错了。”
“白花花一片?”谭纵听见这个词心里就有数了——说不得就是个温室大棚。只不过这时代没有塑膜纸,谭纵估计应该是用的玻璃来进行采光聚焦保温,就跟后世那些喜欢摆弄花的做的温室差不多。而且谭纵也清楚,这东西看起来简单,可真要弄这么大一个玻璃房子,放这时候可不是谁都能做起来的,也就是百里家这等人家才能弄。
不过,也正如老黄头说的,这温室蔬菜讲究的就是个稀罕,大冬天的能弄点黄瓜什么的新鲜蔬菜出来,换谁都眼馋。再往城里这么一搬,只怕这价格就得按银子来算,说不得一根带刺的黄瓜就得一两银子,一把油条长的豆角也得要二两银子。
两人闲聊着,不一会儿就出了那庄子的范围,路旁的树林子里头,就听的到鸟叫声了,一些树枝上也能看见正发着芽,嫩绿嫩绿的。谭纵难得心情好,童心未泯了一回,跑去折了段手臂长的树枝拿手里学着老黄头赶车,眼睛却若有若无的往左右两边林子里扫——适才折树枝的时候,谭纵已然发现林子里有人跟踪。
不过,虽说如此,可谭纵心里头却不甚紧张,只是有些警惕对方的阴暗手段。只是这原本就是他原订的计策,这次要老黄头带自己去南京城西郊的石矿场上看看,也不过是故意引起对方的注意,好让对方产生警觉,让对方知晓已经有人把注意力放到采石场上去了。
这便是谭纵在蒋五把他拖下水后的反击之计,只不过原先谭纵是想靠着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人间凶险的纨绔子弟的口传出去,可现在谭纵却是正大光明的引人跟着走了。
不过,谭纵也清楚,跟在后头的只怕不止是一伙人,除了王府派来盯梢的人外,说不得监察的暗监也跟在自己后头。如果万一没有王府的盯梢,谭纵也不担心,最多多走几处就成了。似这等打草惊蛇的手段,正好用在此处了。
便这么随着车子摇啊摇的,路上老黄头也问过谭纵为什么会想去采石场看看,谭纵便把事先想好的,要给家里头做个庭院,想去看看有没什么好石头能码个地板出来什么的说了出来。反正是能糊弄就糊弄,谭纵也没指望着这理由能有多天衣无缝。
好在老黄头也不是较真的人,老少两个一路聊过去,可等日头当中了也没到地方,谭纵这才明白自己换的这辆老破车究竟有多慢。
“老黄头,这采石场究竟有多远啊?”谭纵这个时候心里面就有些后悔了,这路途也太远了,这都两三个小时了还没到地方,虽然这车也的确慢,可这世间花的也太夸张了点。
“就快了。照这速度,估计再有半个多时辰就到了。”老黄头抬眼扫了会地头,又对谭纵道:“小少爷,前面有家茶铺,你若是累了不如去那休息会,还可进进食。虽然没什么好东西,可是包子点心什么的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