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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革 [精校] (小黑醉酒)



可苏瑾却是不知,谭纵虽然不甚熟悉明朝历史,可那些个有关明朝锦衣卫的小说、电视、电影却没少看,对于这种人的下场他却是最清楚的:莫看生前如何富贵,死后只怕还要连累家人。况且,似这种组织,内部倾轧只怕比官场内还要厉害,稍有不慎就是灭门之局。

而且,这等组织,说不得还得帮着官家做点见不得光的事情。若是能一生得享圣眷还好,可若是有朝一日不行了,只怕多的是人下黑刀子。

只是,这些东西,天知地知我知,却不可公然说出去给别人知,即便是苏瑾这等极为亲近的人也不能说,否则只怕引来轩然大波——你一个尚未接触官场的士子究竟是如何知晓这些秘辛的,莫不成是有人告密?没有?没有就打的你有!

正是这些顾虑,让谭纵只挑了些相对好理解的东西给苏瑾知晓。再看苏瑾这副略懂的神色,谭纵便知道自己好歹算是过关成功了。

那边苏瑾将谭纵的话消化了,又似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那今儿个晚上你与安王以及曹大人说话的时候,怎的有些古怪?”

“古怪?”谭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道:“是说我对他们冷嘲热讽吧?”

见苏瑾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谭纵心里好笑,便将这女子搂紧了些道:“你还不知,我原本也打算对这两人客气些的,毕竟你家相公日后还需这两人推荐为官。可今儿个他们却是做的不地道了,竟然把我给卖出去了,我又怎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啊?”苏瑾立即不解道:“相公话里的‘卖出去’是何意?”

“嘿,这个怎么说,左右不过是我家里的俚语,意指被人出卖了。”见苏瑾仍然是一副不懂神色,谭纵想了半天,只觉得这个词还真不好解释,只好直接说事情道:“你也知,如今你家相公正帮着朝廷查当今南京知府王仁一事,而王仁在这南京府经营多年,想必在全城都布下了眼线。即便没有,可以他一府知府的地位,想必也掌握了这南京府里头的青皮。

这些青皮平日里看起来不过是些狗仗人势的家伙,可若利用的好了,要打探些消息、寻个把人只怕最是方便不过。而今早我将这两位越去茶楼,想必就将他们的行踪暴露了。而他们想必也是察觉了此事,就将计就计将那些眼线又引至我身上。”

苏瑾听到这儿,立即反应过来道:“以相公话中的意思,是说安王与曹大人以自身为诱饵,故意让王知府知晓,你与此事有瓜葛?”

见苏瑾猜中,谭纵便点头应是。谭纵正待继续解释,却不料苏瑾竟然自个继续分析了下去道:“以我这几日的观察,安王与曹大人对相公所求甚重,此举断然不会是要陷相公于水火之中。既然如此,只怕目的就是想逼相公向其低头,好求其庇护!”

“瑾儿果然聪慧。”谭纵欣然笑道:“这两人抱的便是这么个目的。只不过,两人却是太过急切了,想必是那位安王不甘心为我左右,想要扳回一局,不想这些手脚动下来反而落了下乘。若是那位曹大人,只怕不仅不会将我暴露出来,反而还会遮掩一二。”

苏瑾虽然聪慧,可对这官场里的事情终究经验不多,因此就猜不透谭纵话里的深意,只得询问道:“这又是为何?”

“说来说去,还是面皮二字。”谭纵轻笑几声,眼前似是已经出现蒋五那副面临失败的懊恼神色:“蒋五身为皇子,只怕还是首次办这等案子。而这等皇子,只怕最缺的便是曹大人这等老刑名的耐性,稍微有点线索便以为能够把案子破了,却不知这实在是大谬。只是,正是因为他存了这等心思,因此便自觉日后用不着我了,因此便想着趁这机会逼迫我低头。

可若是换了曹大人,他只怕一眼便能看出此案深浅。就好比今日所谓的线索,只怕查不到最后便要断掉。到时候,他们终究还是要找上门来询问于我。若是因为一时之气置我于危险之中,你说我日后还会诚心与否?所谓‘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便是这么个意思了。”

有了谭纵解释,苏瑾便明白了此中奥妙。只不过,与曹乔木一样,她也忍不住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只觉得身下的谭纵似乎与以前那个谭纵有了极大区别,就似是脱胎换骨了一般,不仅思维敏捷,更是对这人心揣摩的极深。

只是,在苏瑾眼里,谭纵依旧是那个谭纵,虽说有了些令人琢磨不透的变化,可人却还是那个人,因此苏瑾只得将这些东西归咎为谭纵有长辈提携-苏瑾倒是清楚谭纵与鹿鸣学院的孙延相熟,否则谭纵也求不到这位大儒为自己几个卑贱女子写婚契。

除了暗自感慨谭纵与孙延的关系实在是深厚外,苏瑾也没别的好想了。

看着苏瑾沉沉睡去,谭纵终于有了时间来考虑自己的事情。

今儿个被蒋五这么一闹,虽说会引起王仁的怀疑,可谭纵却能断定,即便王仁心有所疑,除非鱼死网破,否则也必然不能真的对自己动手。一来谭纵还顶着南京府亚元的名头,二来则是谭纵与苏瑾几人的婚契了。

婚契这等物事,看似简单,甚至不需女方当面签字画押,实则不然。

一者谭纵此时名头正响,与苏瑾、清荷、莲香三人之事又传的满城风雨,必然做不得假。二者这婚契上除了谭纵与女方的名字外,却还有个见证人的名字,这本应是媒人之类签字画押的地方。可谭纵却求得了孙延的墨宝,自然不会放过让他当回见证人的机会。因此,正是有了孙延这等人物的签押才让谭纵得以如此顺利办好。

然而,谭纵去找孙延自然不是为了省事方便,实则还是存了借孙延的名头的目的。这就好像后世总有些皮包公司喜欢将某某领导参观,或者老总与某某大佬见面握手的照片高挂墙上,让人猛一看就觉得这公司大气。可实际上,指不定那大佬自己都不知道这位老总是干什么的,只是被人托了来喝了杯茶而已。

说到底,终究还是个扯虎皮拉大旗的问题。

而谭纵这一次,便是扯了孙延的虎皮,拉的孙延的大旗。有了孙延的名头在外面,即便王仁要动他谭纵,想必也要三思而后行。至于王仁会不会不知道,谭纵却是不担心的——孙延的名头太响,跺跺脚甚至南京城都要晃几晃,这次给人当了见证人,那押司敢瞒着才怪,只怕早报上去了!

只不过,谭纵也清楚,孙延的虎皮不好扯,只能算是护身的东西。真要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王仁自己都保不住了,又如何会去顾及孙延的面子。因此,谭纵才会问曹乔木可曾为自己准备退路。

而到了这里,两人自然就有了分歧。

蒋五与曹乔木自然是想趁势将谭纵逼入监察,可谭纵却是不愿意的。因此,谭纵便失去了一道护身符,说不得还是要看准时机抽身离开南京府才行。

然而,谭纵又岂是这般好想与的?蒋五与曹乔木既然做了初一,他谭纵自然不介意做回十五,说不得谭纵就要把这潭水再搅浑一点,至少得把南京府里头那些看戏的人一起拖下水来,大家一起抓瞎才行。

“你可瞧清楚了?”春二砰的一声把手里的酒碗放下,清黄的水酒洒了半个桌子,把那碟子里上好的酱肉浇了个浑透,一股腻人的肉香顿时四溢开来。

大头偷偷咽了口口水,再把盯着酱肉的贼眼收了回来,这才陪着笑脸道:“春头,虽然离的远,可小的肯定没看错,那两个人绝对进了那院子。我还看见了,就是那遭瘟的书生来开的门,过得好一阵子才出来。”

“哦,这可邪性了,这两人怎会搅和到一块去的!”春二沉吟一声,随手从桌上拾了两粒银裸子丢到大头身上,又挥手把这大头赶出去。

大头正退到一半呢,春二忽地又叫住道:“明日个起,你就专门盯着那谭纵。不管他去了哪,见过什么人,你都要给我报来。这事若是办好了自然有你的赏钱,若是耽误了事情,你便准备好铺盖滚回乡下去!”

大头点头哈腰着应了,这才从房间里出来,可立即就被两个人拦住了。打头这个长的粗壮,光着脑壳,一副酒糟鼻子即便在夜里也发着红。后面一个瘦不拉几的,穿了身打着补丁的破布衣裳,两只手都缩在袖笼里,这会儿正在风里头跺着脚。

“大头,春头赏了多少?”光头一把抓住大头的肩膀,手臂一用力,不自觉间就把大头给拎了起来。

“死光头,快把老子放下来。”大头吃疼,这回都疼的变了脸色,偏生不敢放大了声打扰里头春二的兴致,只得哑着嗓子说话:“再不放下来,今晚就没你的份了。”

那边光头得了威胁,不仅不怒,反而听话的很,又给大头揉了回肩膀,这才谄媚着问大头道:“大头哥,春头到底赏了多少?”

“嘿嘿,瞧瞧这是什么!”大头手一举,立时把一粒银裸子拿了出来,在月光下亮堂堂的直闪花了光头和那瘦麻杆的眼。

“春头果然豪气,竟然直接赏了银子,看来晚上的酒钱有着落了。”光头一高兴,直接就给大头手上的肩膀上来了一掌,直把大头推的一个踉跄,差点站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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