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间里的自走棋 (不务正爷)

“青平那边我会去做工作的，不过ERAT还需要继续开展，我会让马恩等人快速学习，之后唐楼有时间就去那边轮转。不过，目前还是以青平组的任务为主。”
程建喝了一口咖啡，最后同意了闫若云的计划。
“好咧。程主任放心，建设省级学科点重要，培养年轻人同样重要。这些天来，唐楼算是顺风顺水的，毕竟接触的都还是一级术式和各种基础操作。面对的患者也都是小毛小病，去了我那组，面对那些患者，希望他能够有一颗坚强的心脏。”
闫若云手下可是收治了不少，肝癌，胆囊癌等，极难治愈的患者。
相对于面对阑尾炎患者的轻松，肝胆领域，医生需要更强大的心脏去面对更频繁死亡和更多无法根治的绝望。
接下来的时间里，由于程建，闫若云，青平的有意引导，唐楼在ERAT上的时间逐渐减少，青平也将自己手下另一个住院医安排了过来，和马恩搭档。
在唐楼天赋学科带头人之下，马恩逐渐能够胜任ERAT主刀，至于悬吊式只是在方式上的优化，马恩和另一个住院医自然是能够扎实的做下来。
阑尾炎领域无后顾之忧，唐楼的成果也已经稳固了下来。
又一个月之后，唐楼正式以轮转的名义，进入了闫若云的医疗组，学习肝胆领域的术式。
闫若云手下有八大住院医，而带唐楼的叫林东，长得非常富态，为人也比较热情。
进入新的医疗组，自然是又要从头开始，先跟着林东从查房起步。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林东安排唐楼负责的是一位病房的“钉子户”，已经在这个床位住了五个多月，而且极有可能会一直留在病房，直到生命的尽头。
患者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爷子，原发性肝癌，门静脉高压，腹水。
第一次查房，自然是林东带着唐楼。
还在办公室准备的时候，林东就对着唐楼提醒道：“唐楼，患者已经走到了人生的最后阶段。”
唐楼皱了皱眉头，这和之前青平组可是完全不同，青平组的时候，他们去查房都是满怀期待和带着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以及一堆安抚患者的话去的。
林东见到唐楼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了。”
将病例整理了一番，递给了唐楼：“这个患者与其说是查房，其实也就是例行公事。患者已经走到了人生的最后阶段，没有奇迹，也不会有转机。”
林东继续嘱咐：“这个患者的查房，基本每天都是下相同的医嘱，每天也都会嘱咐相同的话，当然，你也会收到家属相同的问题。”
唐楼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
林东苦涩的笑了笑，带着唐楼走向了病房。
很快唐楼便是见到了患者，以及他的妻子。
患者的妻子每天都在医院照顾他，但是让唐楼有些意外的是，老太太没有他想象中的风尘仆仆，反而是整理的非常干净整洁。
林东自然是按着惯例和老太太交谈了一番，语气很平淡，也很淡漠。
老太太也是习以为常，就像是寻常的家常唠嗑一般。
说完之后，林东走出了病房，关好门。
然后在唐楼不解之中，停在了门口，足足等了三分钟。
这时候才见到，老太太走了出来。
这半年里，林医生和老太太无声的默契。
而唐楼也等到了，之前唐楼一直不明白的问题。
老太太看了眼病床上的闭目养神的老头子，轻轻的掩上门，面孔上没了之前的轻松，轻声问道：
“医生，他，还能活多久。”
唐楼眼睛睁大了一下，原来老太太每天问的是这么一句话：
他，还能活多久。
林东不带感情的官方回答之后，便是带着唐楼走出了住院部。
“是不是心里很难受。”
林东一边走一边说。
唐楼没有说话，事实上，也确实不知道说什么。
今天的经历，和之前所有的实习生涯都不一样。
“你是不是挺奇怪，为什么老太太看起来打扮的很干净整洁，一点也不像陪床了半年的老人。”
林东没有等唐楼回答，叹了口气。
“她是一个了不起的老太太。每天在这里照顾老头，常规的护理擦身洗衣就不说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天晚上，我和何小庄查房，晚上九点多啊，老太太握着老头的手在哼着小曲，哼的歌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林东微微抬头，眼眶有些红，缓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老太太每天这般的精神是因为，她每天都会花费一个小时，从市一院走回家，换一身衣服，再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然后回来笑眯眯的看着老头子：'你看看你现在的这个挫样，都配不上我喽。'”
林东无奈的又叹了口气：
“每次在病房外等待的几秒，听到那熟悉的淅索脚步，我就知道她又来问那个问题。”
“我却只能做着一成不变的官方应答：就大爷目前的情况来看...”
“很操蛋，是不是？”
林东苦笑了一下，又拍了拍唐楼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唐楼，也是在说给自己：
“习惯就好了。”
林东又恢复了往日的表情：“那以后，这个患者就由你来查房了。”
唐楼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日。
唐楼独自的去给老大爷查房，脑海中回忆了下，林东的交代，唐楼推开了病房的门。
老太太看到只有唐楼给他家老头子查房，眼神之中闪过一丝不安，不过马上就恢复了正常。
见到唐楼，老太太微微一笑：“医生，来查房了。”
唐楼点了点头，虽然知道闫医师已经给患者判了死刑，但是还是有些不甘心，使用了诊断术：
【患者：张阿童，男，63岁
症状：原发性肝癌，门静脉高压，腹水
肾功能尿素、肌酐都正常，转氨酶、胆红素远超正常值范围，白蛋白23gL，凝血酶原活动度40%。
慢性肝衰竭，腹水量多，腹胀明显...
诊断：以目前江夏省医疗水平，患者已无治疗机会。只能通过营养支持，补充白蛋白、保肝、褪黄对症，维持治疗。
特别提示：患者生命还有最后48小时。】
唐楼楞在了当场。
他已经想到了一会自己走出病房后，老太太即将问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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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此生得你深爱，何其幸运，我好想你
还未等到唐楼进一步查体记录。
老太太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低下头，哭了起来。
唐楼走向老太太，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毕竟48小时，这么一个冰冷的数字，他该怎么去告诉老太太他丈夫的最后期限。
倒是老太太感受到了唐楼的无措，埋头擦了几下眼泪，抬起头，看着唐楼，反倒是安慰道：“小医生，其实我早有感觉，老头子快要不行了。林医生不明说，但是我已经知道，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老太太眼里还泛着泪光，看向了窗外：“小医生，你还是刚开始实习吧。”
唐楼嗯了一声，走到了老太太身边。
“都说医生看淡了生死，老人家看淡了生死，可是真的面对的时候…小医生，我从你的脸上看出来了。”
老太太眼神之中有一点点的害怕，一点点的惊慌。
唐楼沉默。
“小医生，陪我说会儿话。”
老太太又擦了擦眼睛，走回病床前，坐了下来，一只手抓住昏睡的老伴的手。
“我跟我家老头，磕磕绊绊的已经大半辈子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是真的一穷二白，穿不好，也吃不好。那个时候啊，老头子就是用着一个口琴，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就把我给迷住了。就这么被他给骗回了家。”
“那时候，我可真的是太傻了，哈哈哈。”
老太太握着老伴的手，眼睛里满是他们最好年华时的光景。
唐楼安静的坐到了一边，也没有再记录病例。
“这一辈子啊，其实也挺寡淡的，也没大起大伏，一辈子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也就是一起过日子，养活了一个闺女，现在外孙女也都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长的可像我年轻的时候了。”
唐楼听着老太太的絮叨，就感觉，好像床上的老头子，也是在半睡半醒之间，在梦境里，随着老太太的描绘，编织那个一起度过的时光。
“不过，我闺女嫁的人呐，可没有我嫁的人好呢。他可不像我老头会吹口琴。小医生，你听过《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曲子在我们青春年少的时候，可流行了。就像那些小护士，天天在听得什么《野狼第四课》的，不过，可没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好听。”
老太太吸了吸鼻子，将两条腿盘了盘：“我一听到这首歌，就想到我家老头子当年的模样。当时的眼泪就像现在这样子，真的是掩不住啊。我家老头子靠在墙皮掉干净的砖墙上，就那么吹啊吹啊，吹啊，我在房间里梳妆台上，盘着头发，我就那么梳啊，梳啊，梳啊...那一个个休息天的清晨...”
“等我穿戴齐备了，走出来，老头子就像是蜜蜂围着花蜜儿，就围着我，欢快的转啊，转啊，边吹着口琴，一边打量着我通红的脸蛋。那个时候，我哪里吃得消啊，三下两下的，就被他骗进家门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