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经理说:“一个是中秋节,一个是广告,两个遇上,消费者就疯了。你肯定没看广告吧?”
卢慧珍说:“我也没在电视上看到喜丰罐头的广告啊,他们的广告难道登在报纸上?”
胡经理说:“就是电视台。每天上午,下午,凌晨,广告翻来覆去的播,又臭又长。还找了个什么医学专家,把闲在家里没事儿干的老头老太太都糊弄住了,非得让儿孙们买喜丰罐头不可。老人喜欢,年轻人自然要买,一个传一个,就跟闹瘟疫一样。买的人越多,这股风气就起来了。这么说吧,我根本就不信那个广告,但今年过节我也要买喜丰罐头。亲戚长辈喜欢,我也有面子,送礼不就图这个?”
卢慧珍问:“所以,喜丰罐头卖得好,是因为他们的广告受到老年人喜欢?”
胡经理说:“也不全是因为广告。广告打得再好,产品太烂也不行。你看看人家喜丰罐头的包装盒,多喜气,多上档次!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反正提着盒子就有面子。人家不光包装盒好看,里面也有东西,亲情装和豪华装的罐头瓶,吃完罐头可以用来装佐料,漂亮又实惠,家庭妇女和老人怎么不喜欢?至尊鸿运装就更厉害了,罐头瓶搞得跟工艺品差不多,还刻着各种吉祥话,老板可以直接摆在写字桌上做装饰。”
卢慧珍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大家抢着买喜丰罐头,基本上不是买来吃的?”
胡经理笑道:“你也不看每瓶罐头有多大,最便宜的亲情装罐头,我一口就能吃一瓶,谁脑子进水了买来吃啊?”
卢慧珍问:“买椟还珠?”
胡经理说:“椟比珠子值钱。更值钱的是脑子,是点子!从包装盒到罐头瓶,再到那个又臭又长的广告,人家一套组合拳下来,把消费者打昏太正常了。能想出这些点子的人,活该人家赚钱。”
卢慧珍足足采访了两个小时,却不想马上写稿子,这样写出的新闻最多刊登一个豆腐块。
作为新闻工作者,卢慧珍有着自己的直觉,喜丰罐头背后还有大新闻。她要前往罐头厂做采访,写一篇关于企业家的报道,如果造成轰动效应,她就很可能直接在报社转正了。
去他祖宗的实习记者,老娘一定要把实习两个字取掉!
第044章 【记者来访】
1993年的中秋连着国庆,虽然没有七天长假,但一两天还是能休息的。
宋其志心急火燎的走进办公室,对正在背化学式的宋维扬说:“厂里电话都被打爆了,全是要补货的。妈那边已经联营了两家罐头厂,都在加班加点的生产,但还是供应不上啊!”
宋维扬放下钢笔,说道:“这是遇到节日,中秋节一过,销量肯定锐减。我刚跟妈通了电话,让她暂时不要再扩大联营规模,以免造成下个月的产品积压。”
“那现在怎么办?”宋其志问。
“就那样呗。”宋维扬说。
宋其志有些焦躁:“罐头卖不出去还好说,现在明明卖得出去,却没有产品了。就好像明知对面的山头有敌人,一次冲锋就能拿下,结果没子弹了。你说这气不气人?”
宋维扬笑道:“那有什么办法?时间太紧,我们准备不足。”
从容平市收购的黄桃共有1600多吨,每天三班倒,还需雇临时工来做去皮去核等工作,可日产罐头8吨,消耗黄桃8.5吨。开工已经有一个月了,也只生产出200多吨罐头,远远跟不上广告产生的轰动效应。
这200多吨罐头,即便卖得奇贵无比,总销售额也不足500万元——之前处理普通罐头,能够轻轻松松回笼资金一两百万,那是因为仓库都堆满了,连仓库外面的空地都放着。
再加上两家联营工厂也生产了一些,忙活半天,销售额才600万元。纯利润就更少,因为投放了近十家电视台的广告,每个月光是广告费就要花100万。
赚钱速度好慢啊,还是卖保健品来钱快,轻轻松松破亿。
宋其志抽着烟说:“得再引起一条流水线,我们的生产效率还是太低,而且成本还很高。那些联营代工厂的成本就更高了,暂时只能先用着,但必须在一两年内摆脱代工厂。”
“把厂房先建起来再说。”宋维扬道。
宋其志起身指着东边:“那一大片地,我准备全买下来。”
宋维扬提醒道:“那里可有不少耕地,政府和农民都要衔接好,别闹出什么幺蛾子。”
“放心,我拎得清。”宋其志道。
宋维扬又说:“国内市场需要靠营销策略,而且竞争只会越来越大,毕竟搞包装、打广告很容易。罐头厂的出路,还是在国外,你可以多了解一下这方面。”
“谈出口太早,我们连本省的供应都跟不上。”宋其志笑道。
“未雨绸缪嘛,走一步看三步才对。”宋维扬说。
宋其志点头道:“也是。”
90年代初,中国罐头虽然被欧美各种反倾销,但每年产出的罐头,依旧有将近一半用于出口。国内市场越走越狭窄,毕竟新鲜水果日益丰富,谁还吃罐头解馋啊?
反倒是西方许多国家,人们有吃罐头的爱好,人均罐头消费量远高于中国。进入21世纪之后,中国罐头企业再次增多,但大部分都沦为外国品牌的代工厂。
如果能在国际市场争得一席之地,那么做罐头还是大有可为的——前提是必须挺过好几拨反倾销。欧美那边也是没办法,中国罐头成本超低,逼死了很多国外罐头厂,只能用反倾销手段进行还击。
宋维扬道:“还要丰富我们的产品,现在只有黄桃罐头和甜橘罐头两种。先试着生产苹果罐头、草莓罐头,等水果罐头多样化后,还可以尝试蔬菜罐头、肉类罐头。”
一想到这些,宋其志就头疼,感慨道:“还是待在部队舒服啊,没那么多屁事。”
宋大哥是真的不适合管理企业,并非智商问题,而是性格使然。他喜欢交朋友,喝酒如喝水,跟谁都自来熟,放外省去开拓市场绝对优秀。而当厂长就不行,属下犯了错,他碍于面子,都不好意思处罚太严厉。
宋维扬道:“等老郑回来,厂子让他来管吧。”
“我看行,他比我老练,”宋其志自知深浅,并不介意被弟弟撸职,但对股权比较关注,“对了,你真要给他16%的股份?”
宋维扬笑问:“觉得心疼?”
宋其志说:“不心疼是假的,都是钱啊,凭什么分给外人?但话又说回来,他们当初决定投资,那是雪中送炭,咱总不能翻脸不认人。所以我就很纠结,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看他们的想法吧,一切都好商量,照原计划给也行。”宋维扬是真不在意,作为一个重生者,他这辈子可不会钉死在罐头厂,赚钱的路子多得是。
而且这还算一个考验,如果郑学红和陈桃在谈投资的时候,愿意降低持股权,那么说明这两个人值得合作,可以信赖。如果他们坚持要更多股权,那也可以继续合作,但关键地方必须防着一手,不能交心。
宋其志看看时间:“快下班了,你回去吧,厂里夜班我盯着。”
“走吧,一起回家,嫂子还等着你呢,”宋维扬收拾作业道,“要是厂子天天都需要你看着,那还拿厂办和生产科来做什么?一个成功的企业家,首先必须学会偷懒。”
“行,你说得都对。”宋其志笑呵呵道。
罐头厂的工人宿舍并非单独的,而是跟其他国营厂的工人宿舍混在一起。一大片筒子楼,由政府安排分配,70年代的时候还属于近郊,但现在已经变成城市边缘地带了。
宋其志开着普桑回家,邻近住宅时,不断有人跟他们打招呼。
没车库,车子就停在楼下。
宋维扬跟着大哥刚刚下车,就见一人提着七巧杯罐头过来。
“宋厂长好,小宋厂长好!”那人笑着打招呼。
宋维扬低声问:“这谁啊?”
宋其志不屑道:“国营酒厂的生产科长,咱爸收购酒厂的时候,把他撸下去过。你忘了?他还跑咱家来闹呢。”
“没印象了。”宋维扬当然记不得,这对他而言,属于几十年前的小事儿。
宋其志冷笑道:“哟,这不是周科长吗?好久不见啊。”
那人尴尬道:“什么科长啊,我现在连车间组长都当不成了。姓钟的不是东西,酒厂的干部被他换了一个遍,要么是他亲戚朋友,要么就给他送了不少钱。还是老宋厂长好,有本事的就上,没本事的就下。我虽然被老宋厂长降职了,当时不服气,但过后就服气了。老宋厂长办事公道,也不记仇,姓钟的拍马都赶不上。”
听到那人说自己老爸的好话,宋其志总算看着顺眼了些,问道:“你这是来送礼的?”
那人指着楼上:“我老丈人住这儿。”
宋维扬突然问:“酒厂被钟大华折腾得不轻?”
“可不是嘛,”那人气愤道,“老宋厂长定下的规矩,被姓钟的全搞乱了,又回到好几年前的样子。现在酒厂上班都磨洋工,有的干脆上午来露个面,下午就跑得不见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