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到这来工作,什么工作?”宁默对于冯啸辰的问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
冯啸辰摇摇头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想问问你们会不会嫌这个地方太远太偏了。”
“这有什么!”宁默不以为然地说道,“矿上的工人不都是在这上班的吗?不在这上班,还能上哪去?像我爸那样坐办公室,我可没那个本事。”
“赵阳,你呢?”冯啸辰又向赵阳问道。
赵阳伸了个懒腰,拖着长腔说道:“只要给我个工作,在哪上班都行。现在成天在家里吃白食,处对象都不好意思。光棍一条的时候,吃爹娘的也就罢了,难不成有了老婆孩子,还要让爹娘养着?”
“是啊,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没个工作还真是不行。”冯啸辰感慨道。
宁默看看冯啸辰,问道:“怎么,老冯,你有办法让我们到矿上来工作?我们矿一年招工也就是四五十个人,我爸都没办法让我进来,你能有什么办法?”
冯啸辰笑笑,说道:“现在还不好说,这事也得取决于你们潘矿长的想法。我们头儿是来找潘矿长谈自卸车工业试验的,如果能谈妥,让我们头儿给你们这些人想想办法,解决一下工作问题,也不是不可以。如果谈不妥,那么过几天我们就得往湖西省和洛水省那边去了。冷水矿这里的事情,我们可就管不着了。”
“你说的是真的?”宁默盯着冯啸辰的眼睛,以他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问道。
冯啸辰耸耸肩膀,道:“咱们是哥们,我说话你们还信不过?”
“阳阳,你觉得呢?”宁默向赵阳问道。
赵阳瞪了宁默一眼,向他挥了挥拳头,以示不满,但考虑到宁默那轻型坦克一般的体型,赵阳还是放弃了与他决斗的想法。他看了看冯啸辰,说道:“这事还真不好说,老冯说他是从京城过来的,说不定还真有点办法。胖子,这件事你去跟你爸说说,让他劝劝老潘。自卸车这事我也知道,其实就是老潘怕麻烦。真的弄一辆自卸车来,如果不出故障的话,比咱们现在的运输车可强出不少呢。”
这就是专业意见了,赵阳的父亲是汽车修理工,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是门儿清的。
“老冯,你得跟我说说,你们有什么办法能够给我们解决工作。让矿上增加招工指标,只怕不行。你看到没有,就这么大一个矿坑,想放更多的人也不可能了,总不能再另外开一个矿来安排我们吧?”宁默说道。
冯啸辰笑道:“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你们可以去问问你们那些哥们,是不是愿意找个工作。如果愿意,那就让他们的爹娘跟矿领导多嘀咕嘀咕,可以拿这事当个交换条件嘛。反正到时候如果我们弄不成,潘矿长这边也没啥损失,是不是?”
“这倒也是。”宁默点了点头,随即反应了过来,指着冯啸辰的鼻子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好点子,怕老潘知道以后,甩开你们单独干了,是不是?”
冯啸辰道:“本来就是这样啊,如果不是为了让老潘跟我们合作,我巴巴地跑到依川来干什么?”
“你太阴险了,亏我还把你当哥们呢!”宁默不愤地抱怨道。
冯啸辰掏出兜里另外一盒还没启封的大前门香烟,塞到宁默手上,笑着说道:“我可一直是把你当哥们的,这包烟就当是见面礼了。这么说吧,如果跟老潘的合作不成功,我帮不了你们那1000多待业青年,你们俩的事情,我可以包了,怎么着也能给你们找个正式工作的。”
“一言为定?”宁默问道。
“一言为定。”冯啸辰坦然地说道。
宁默跺了一下脚,说道:“行,这件事包在我身上,让大家一起给老潘施加压力,他要是敢不听,我们就让他知道知道啥叫不安定因素。”
接下来的几天,常敏依旧带着卢志冬往采场跑,王伟龙也依旧泡在技术处和冷水矿的技术人员探讨问题。冯啸辰则在宁默的陪同下,逛了不少地方,了解了许多冷水矿的内情。
潘才山的眼睛一直盯在常敏和王伟龙的身上,观察他们的举动,等待着常敏和他摊牌。他自认是一只老狐狸,有足够的耐心和常敏这位猎手较量。讨价还价这种事情,先出价的一方总是吃亏的,潘才山才不会上这个当呢。
至于常敏带来的两个年轻干部在干什么,潘才山就懒得关心了。他甚至不知道冯啸辰天天都在家属区里转悠,有些干部看到了,也没向潘才山说起,因为这毕竟是一件太不值得提起的事情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半真半假的消息在矿区里慢慢地扩散开了,那就是京城来的领导有能力帮助冷水矿解决待业青年的问题,关键取决于矿领导是否愿意与京城的领导合作。许多矿里的职工乍从子女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都是将信将疑,毕竟矿上有上千待业青年,矿领导为这件事情也不知道想过多少办法了,至少都没有解决,几个京城来的领导能有什么办法变出就业岗位来呢?
可是,涉及到孩子前途的事情,又由不得家长们忽略。对于他们来说,这种事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念头:万一是真的呢?
第九十八章 找毛病
常敏一行在冷水矿盘桓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每天只是到处看,不发表意见,弄得潘才山下面的那几个副矿长都开始嘀咕了,不知道常敏是什么用意。潘才山虽然每天对自己说十遍安慰的话,让自己不要慌张,但最终还是免不了有些狐疑,莫非这个常敏是打算在矿区找出点错,然后以此来要挟自己?
摊牌的日子终于到了。提前一天,常敏把王伟龙和冯啸辰找过来,询问他们这些天考察的成果。王伟龙的回答让常敏颇为满意,他透露说,矿上的技术人员对于自卸车试验的事情还是持欢迎态度的,而且还说潘才山也在他们面前露过口风,表示可以考虑接受试验的事情,这个信息对于常敏是比较重要的。
冯啸辰的消息就有点不靠谱了,他汇报了一下在家属区的见闻,特别强调了冷水矿有上千名待业青年,无论是矿山方面,还是依川市方面,都无法安置这些人,以至于这些人成了冷水矿的不安定因素。如果他仅仅是这样汇报,常敏也就是一笑置之,不会有什么想法。偏偏冯啸辰还要说自己是通过与这些待业青年在一起打球、玩牌而了解到的,常敏心里泛起一个念头:原来你这几天是找人玩去了,临到最后随便编了点消息来应付我。
念在冯啸辰是罗翔飞推荐过来的,常敏也就不和他计较了,只是旁敲侧击地说了几句要以工作为重之类的话,冯啸辰听了,只是呵呵一笑,也并不觉得刺耳。
与矿区的谈判是在矿山总部小会议室进行的,常敏这方的四个人都参加了,矿区那边则是由潘才山为首,党高官石国友和其他一些矿山领导、中层干部之类,共有十一二个人,把个小会议室都坐满了。
“潘矿长,这些天打搅你们工作了。”常敏用很温和的语气开了头,然后说道:
“这几天,我们工作组一行四人在冷水矿参观学习,受益匪浅。冷水矿是国家的重点铁矿山,承担着好几家大型钢铁厂的矿石供应,每年还能有部分矿石出口,为国家换取宝贵的外汇。最为难能可贵的是,冷水矿是在高寒地区的山区露天矿,工作条件十分恶劣,冷水矿的干部职工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发挥大无畏的精神,开挖土方量连年增长,铁矿石产量不断刷新行业记录,这都是得益于潘矿长、石书记和其他各位领导的指挥有方,管理得力……”
潘才山坐在对面,听着这些溢美之辞,只是点头微笑,既不谦虚,也不自矜。他知道,常敏说的这些都是套路,前面夸得越狠,后面的坑就越大,他在心里琢磨着,常敏到底会从哪些方面来找冷水矿的麻烦,他又当如何应对。
果然,常敏在完成一大番表扬之后,画风骤转,开始历数冷水矿的问题:采场的安全措施不健全,存在安全死角;工作现场组织不够科学完善,效率尚有可提升的余地;车辆设备等保养状况堪忧,昂贵的进口设备出现了不应有的损坏……
她原本就是从矿山出来的,这些问题根本就瞒不过她的眼睛。对于这一点,潘才山也是有足够心理准备的,他知道,常敏如果存心想找冷水矿的毛病,冷水矿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其实,当时全国各个矿山都存在类似的这些问题,多年的粗放式经营留下的传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常敏主持的矿山处三天两头给各地矿山发出整改通知,就是希望他们能够有所改进。这样的整改要求到了矿山那里,有些能够得到落实,有些也只能成为一纸空文。各个矿山的生产压力都非常大,哪有闲心去管什么安全生产、设备维护之类的事情。
常敏是做实际工作的,了解矿山的难处,所以在推进工作时也会讲究方式方法,不会生搬硬套条文要求。像她这次在冷水矿发现的问题,搁在平时完全是可以淡化处理的,但涉及到要与潘才山讲价钱的时候,这些问题就得拿出来说道说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