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未来路 (万木春)

当然，雷曼兄弟再落魄，也不是谁都可以收购。
龚秋秋冷静片刻，摘除情绪影响之后理智质疑魏东生的提议：“美国体制资本优先，华尔街处于资本食物链顶端，高盛、摩根斯坦利、美林、雷曼兄弟等更是其中翘楚。玫瑰基金再吸取美国高端客户资金，也无法抹去我们的华国背景，美国资本不会允许雷曼兄弟华国化，华尔街不会允许雷曼兄弟美国化，雷曼兄弟管理层也不愿意变成华国资本雇员。”
魏东生点头表示明白。
这世界从来都不公平。
所谓的自由，也是专属于某些人、某些资本的自由。
美国房贷市场危机未爆发前，高盛、贝尔斯登等投资银行心里戏谑玫瑰基金是华国来的傻瓜，笑眯眯与玫瑰基金签署一系列做空合约。待次级抵押贷款危机爆发，玫瑰基金的傻瓜合约变成香饽饽，这群投资银行变脸，明面要求折价回购，暗地禁止龚秋秋等管理层离境、禁止玫瑰基金所得收益离境。赌客在赌场输钱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赌客如果赌赢一大笔钱，他把这一笔钱带回家路上极大概率遇到来自赌场的黑手。对冲基金是一群赌客，华尔街是座大赌场，除非有力量遏制来自赌场的黑手，玫瑰基金别想简简单单拿回赌赢的钱。
想拿回赌赢的钱都会遇到种种挫折，何况收购雷曼兄弟呢？
不过，魏东生也不准备完全收购雷曼兄弟。
蛇吞象不是魏东生的性格，也不符合魏东生的利益。
有多少能力办多少事，才是魏东生的原则。
魏东生追加解释：“我们不追求雷曼兄弟的权力，也不追求完全控股雷曼兄弟，可以把目标定为收购雷曼兄弟的20%到40%股权。这是一笔财务投资，玫瑰基金帮助雷曼兄弟渡过流动性危机，雷曼兄弟帮助玫瑰基金保住做空利润。”
龚秋秋点了点头。
如果目标缩小到这种地步，收购雷曼兄弟想法还是有一定可执行性的。
问题是值不值得。
龚秋秋回忆雷曼兄弟的资讯：“媒体报道说，韩国产业银行准备出资60亿美元收购雷曼兄弟25%股份。雷曼兄弟深陷流动性危机，非常缺乏现金，如果谈判顺利，它肯定恨不得24小时之内搞定融资协议。可是，谈判从8月僵持到9月，韩国产业银行与雷曼兄弟的收购谈判始终未能传来积极消息。综合既有资料，肯定是雷曼兄弟掌舵人富尔德坚信雷曼兄弟的资产非常优良，强硬态度拒绝低价收购。”
“富尔德同时与韩国产业银行、英国巴克莱银行、美国银行谈判，希望藉此抬高雷曼兄弟的估值。如想收购雷曼兄弟，我们恐怕得无视雷曼兄弟的低迷股价，按照富尔德心意开出远远高于韩国产业银行的报价。”
龚秋秋无奈摊手，总结说：“玫瑰基金的价值在于一堆做空合约，没有那么多现金。”
魏东生也知道玫瑰基金的缺陷所在，转动脑筋寻找盟友：“中投之前不是想收购雷曼兄弟吗？你和他们联系联系，是否可以一起联合收购雷曼兄弟股份？”
中投是成立于2007年9月的华国主权财富基金，当年注册资本金高达2000亿美元。中投在全球范围内对股权、固定收益等多种形式资产进行投资，中投之前曾尝试收购雷曼兄弟一定股权，奈何富尔德固执不肯割肉，导致双方不欢而散。
华尔街目前都在觊觎中投的巨额资金，中投肯定愿意投资比较好说话的摩根斯坦利及与黑石关系密切的美林。此刻此刻，摩根斯坦利同样深陷流动性危机，中投正在与摩根斯坦利勾搭，哪有心情理会脾气倔强的富尔德。
龚秋秋也懒得理会雷曼兄弟掌舵人富尔德。
但是，龚秋秋更愿意相信魏东生。
觉察魏东生并非随口说说，龚秋秋当即改变态度：“我去试试。”
2008年9月8日，经过昨晚临时协商，龚秋秋以中投、中信、玫瑰基金联合投资名义表示有意收购雷曼兄弟的股权。雷曼兄弟如今越来越渴求现金，且它想利用中投、中信的名号向韩国产业银行、英国巴克莱银行等买家施压，于是态度非常积极地与玫瑰基金快速启动收购谈判。
然而，龚秋秋却怵了。
2008年9月9日凌晨，龚秋秋紧急打来电话：“咱们别参与雷曼兄弟破事儿啦。”
魏东生：“问题很严重？”
龚秋秋：“非常严重。”
魏东生当然知道雷曼兄弟的问题非常严重。三十年记忆告诉魏东生，这次金融风暴里，贝尔斯登和美林被收购、高盛和摩根斯坦利失去投资银行独特性，唯有雷曼兄弟一家凄惨到破产倒闭。然而，魏东生之所以把雷曼兄弟定为目标，也正是因为它即将凄惨到破产。
原因很简单，如果雷曼兄弟的财务较好，它绝对轮不到魏东生搞事情；雷曼兄弟差劲到别人都不要，才有可能成为魏东生手中的刀剑。
魏东生佯装不知未来轨迹，与龚秋秋耐心交流：“严重到什么地步？”
龚秋秋语速极快：“财务数据显示，雷曼兄弟第二季度净损失39亿美元；第三季度净损失预估54亿美元；第四季度净损失预估突破100亿美元。也即是说，雷曼兄弟2008年全年净亏损有极大概率超过200亿美元，雷曼兄弟最少需要160亿美元现金才有希望熬过2008年。如果2009年没有好转迹象，或许又是200亿美元的深坑，雷曼兄弟最少需要三四百亿美元融资才有希望熬过这一轮的金融危机。这样深的坑，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填平。”
“雷曼兄弟现在就没有钱了！”
“积蓄亏损殆尽，优质客户大量撤资，雷曼兄弟已经失去所有现金。而且，摩根大通已经在数日前要求雷曼兄弟提供50亿美元额外抵押品，用以为摩根大通客户所持有的雷曼贷款头寸提供保护。雷曼兄弟根本拿不出50亿美元的额外抵押品，摩根大通已经把雷曼兄弟推到悬崖边。”
雷曼兄弟的糟糕，大家有目共睹。
魏东生也无意辩解。
与此同时，魏东生也不敢肯定自己一定能够盘活雷曼兄弟的死局。
因此，魏东生风轻云淡安抚龚秋秋：“先拖着吧，我们也不一定非要收购雷曼兄弟。”
龚秋秋能够看到的，其他业界精英肯定也都能看到。
2008年9月9日，韩国产业银行退出谈判，雷曼兄弟的重量级买家只剩下英国巴克莱银行、美国银行、玫瑰基金等三家。融资失败消息传出，雷曼兄弟股价顿时大幅度暴跌，快速击穿每股10美元底限。
第216 龙能大能小
雷曼兄弟也在积极自救。
富尔德与韩国产业银行谈判期间，他试图分拆价值300亿美元的商业不动产组合给股东，组建一家独立的上市公司；余下的房地产资产出售或减记，即利用责任有限概念甩掉所有不良资产累赘。然而，这些不良资产牵扯到方方面面无数银行资本，华尔街怎会允许雷曼兄弟金蝉脱壳逃脱升天。雷曼兄弟的自私自利，反而令它得罪许多潜在合作伙伴。
2008年9月10日，雷曼兄弟召开投资者电话会议，宣布第三财季净亏损39亿美元。雷曼兄弟管理层只字不提融资事宜，反而希望通过出售既有资产筹资。标准普尔旋即警告雷曼兄弟，出于对其融资能力的担忧，考虑降低信用评级。
不过，至此舆论还对雷曼兄弟抱有乐观态度。财经评论积极为雷曼兄弟出谋划策，认为雷曼兄弟可以利用美联储新的信贷措施融资，还可以用流动性不良的资产交换国债等更安全的证券。
2008年9月11日，一周前的50亿美元额外抵押品要求悬而未决之刻，摩根大通再次要求雷曼兄弟提供50亿美元的额外抵押品。摩根大通的态度非常强硬，没有回转余地。
2008年9月12日，信用评级公司警告雷曼兄弟，如果在48小时之内没有筹集到新的资金，它们将在下周一全面下调雷曼兄弟的债务评级。这意味着，雷曼兄弟需要向摩根大通等支付更多的抵押品。雷曼兄弟内部外部，恐慌情绪急速加剧，无数客户蜂拥而来要求撤资，以致雷曼兄弟的现金管理系统顷刻间崩溃瘫痪。
纽约联邦储备银行安排紧急谈判，请华尔街精英为雷曼兄弟出谋划策；美联储又令高盛等多家公司联合评估雷曼兄弟的固定资产，提议是否通过每家公司出资数十亿美元方式收购雷曼兄弟的商业地产。然而，阅读雷曼兄弟账目之后，华尔街精英们纷纷表示质疑：房地产贷款证券大跳水的现在，雷曼兄弟怎可以97.9%比例继续高估它所持有的贷款证券？雷曼兄弟自我估值300亿美元的商业房地产，最多只值200亿美元。如果折价到200亿美元，各家公司或许还有些兴趣；至于300亿美元，雷曼兄弟有多远滚多远。
到了9月14日，英国巴克莱银行和美国银行表示除非官方同意提供交易所需金额，否则拒绝收购雷曼兄弟。而财政部长保尔森在9月12日已经明确表示，官方不会提供援助，纳税人也不可能用他们的钱向一家正在瓦解的投行提供贷款。面对保尔森的正义秉然拒绝，英国巴克莱银行缩头了，美国银行调头收购财务状况较好的美林。
雷曼兄弟的买家只剩玫瑰基金一家。
与此同时，美国国际集团aig传来糟糕消息：aig也撑不下去了。与雷曼兄弟相比，aig才是大到不能倒的庞然大物。以高盛为例，它持有至少220亿美元aig的信用违约互换产品，数额庞大到高盛都担心aig会因此破产。如果aig倒下了，高盛这边儿立刻出现220亿美元坏账，性质之严重甚于雷曼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