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雪本来只是在回答问题,居然越说越来劲儿,被挠到了痒处。以至于语句都不是那么严密了——不过也没关系,本来就是侃侃而谈的课堂答疑,又不是辩论赛。
一边还在教案上写写画画,思忖着下次再上民法课讲物权债权关系对比的时候,一定要把冯见雄说的这个案例给用进去。
这个案例简直比她自己的教案还要好许多倍!
又有国际大公司之间命运截然相反的判例提供戏剧化的对比,又有高逼格的“物权、债权在面对知识产权利益冲突时,优先级顺位取舍”元素,拿来写进教科书都没问题有木有!
或许整个金陵师大法学院的老师们,都不一定能再找出一个在说明这个教学论点时更好的分析案例了。
邱雪此刻就像是一个练了十几年华山剑法的人,正要使出一招“有凤来仪”时,对面居然抢先喂了一招被“有凤来仪”所克制的“金雁横空”过来。她内心无数的显摆倾诉、好为人师的欲望,都被勾了起来。
“同学,能说一下你看到的那篇相关论文叫什么题目么?是哪位名家大师的作品?”邱雪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姿态摆低到了求教的位置上。
冯见雄大窘。
他很想说出真相:“我靠!我怎么知道这个论文是谁写的!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么一篇论文好吧!案例分析也是我临场把两个不相干的案子拼凑起来即兴发挥的!”
事实上,这段法理学分析,如果搁六年后,那简直就不算新颖了。
因为六年后在米国发生过一起在法律界被引为圭臬的大案:米国eff基金会反诉苹果公司的“ios系统反越狱”案。最后苹果公司就是被联邦上诉巡回法院以这个法理原则判决败诉的。
如今,这个案子还没发生,但冯见雄已经知道其背后的法理学原理,所以临时把索尼公司的 “我就是想套个近乎,怎么就惹出这么多事儿!看来以后要再给自己开一层弱智光环,别锋芒太露了。”在脑中如此自责了一番之后,冯见雄陪着笑说:
“对不起,其实这方面并没有系统的论文,刚才只是我自己不小心看到这两组案子,然后自己动脑子对比了一下。怕您不愿意分析这道题目,才假托说有名家论文……”
“是你自己看到两个不相干的案子之后,就联想出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几班的?”
邱雪顿时就震惊了:虽然仅仅是对两个不相干的案子进行了类比和联想,但这种能力,一般除非是积年淫浸此道的资深教授,否则断无可能这么敏锐的!
莫非眼前这个少年真的是狗s运,脑回路联想能力就是如此的天马行空、又恰好撞上了?
冯见雄并不知道邱老师在想些啥,他无奈地坦白:“冯见雄,四班的。”
邱雪立刻在名单上翻了一遍,发现他的学号就排在徐明后面。
金陵师大排学生寝室是按照学号排的,所以学号在一起的学生们,往往就在一个寝室或者相邻寝室。
“你是徐明的室友?唉,他怎么就不学学你呢,回去记得通知他下次一定要来上课——至于你,以你的水平想来再来,就行了。很多知识点看来对你太肤浅了。”邱雪合上名册,感慨了一句,看向冯见雄的时候笑意更浓了。
她想了想,试探着问:“冯同学,老师跟你商量个事儿,刚才你说的那两个案例,既然目前并没有将其放在一起对比分析的论文,那我想把它写成论文,你不介意吧——当然,到底有没有分析,我还是会去检索查重一下的。”
冯见雄想都没想,就意识到对方想干嘛了。
看邱雪的年纪,二十八九的样子,也就才博士毕业刚任教两三年。爬得快的话助教已经迈过去了,算是个讲师。那就应该是在为数年后的副教授攒论文攒资历了。
也难怪开口之前,邱雪就很通情达理地“恩准”冯见雄以后想不上她的课就可以不来,不点他的名。
冯见雄是想当律师的人,不想走学术路线,论文对他自然是不值钱的。而且说到底,今天这事儿跟代笔又不一样,毕竟他也写不好四平八稳的论文,只是提供一些高屋建瓴的思想和观点罢了。
既然如此,做个人情也不是不可以。
就看邱雪能为他提供多少便利和信息。
“邱老师您想写这个题目,当然是您的自由了,我本来就只是随便一想,让我写也写不出来的。”冯见雄先大度了一把,然后话锋一转,
“不过邱老师,您也看到了,我这个人平时对于‘盗版’啊之类的知识产权法律相关案例非常感兴趣。不知道您是否了解目前我们院哪位教授是这方面的最权威专家呢?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或者给个联系方式。我平时自学有很多东西想请教。”
“这样啊,好学是好事儿啊!这当然没问题了。”邱雪听冯见雄提出的居然是这种要求,对冯见雄的评价顿时又高了两分,毕竟这个思路合情合理,没毛病。
“我们院知识产权法领域最资深的是刘渊明刘教授,他主攻的是专利法,还在外面专利代理事务所兼一些顾问工作。我留校之前,读研的时候他就教过我几门课。
虽然他一般不怎么亲自给本科生上课,但还是挺喜欢和后起之秀探讨的。我一会儿帮你先介绍一下吹吹风。”
邱雪说着,先给了刘渊明教授的联系方式,然后收拾东西走人了。
教室里大部分人已经散去,不过还有十几个学生留着。有些是在讨论问题,有些是等着答疑,有些则纯粹是因为妹子留下了,所以留下套近乎讨论周末去哪儿玩。
可惜,绝大多数人因为才上了两周民法课,所以连冯见雄刚才和邱老师聊的话题都听不懂,更不知道冯见雄不经意又装了多大一个逼。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冯见雄收拾书包,正准备去找刘教授谈事儿,旁边闪过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进来的妹子,温言说:“刚才那两个案例对比很有启发呢,元素又充实,又有冲突性,完全可以写进民法学教材。”
冯见雄一抬头,原来是虞美琴。
虞美琴是二班的,民法课并不和四班一起上,所以应该是凑着冯见雄下课的点来蹲他的。
“原来是虞同学,有什么事吗?”
虞美琴略有深意地停顿了一下,才试探着问:“下一场和新传院的辩题出来了,你接到通知了么?”
冯见雄一愣:“是么?没有。”
“果然……”
第15章 辩题有内幕?
“果然?果然什么?”冯见雄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毕竟前一刻他还在跟邱老师讨论问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虞美琴大致解释了一番:“昨天晚上,校学生会刚刚通知到翁得臣那儿的,下一场我们院和新传院的复赛辩题,是‘免费策略对互联网文化的繁荣与传播,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比赛时间是下周,十一放假前最后那天。
翁得臣连我也没第一时间通知,只是通知了陈思聪和付一鸣。还是我一大早上课的时候主动问他,他才和我说起的。”
还有几句话,虞美琴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翁得臣在告知辩题后,还委婉地劝她“新院刊的事儿一直要忙到国庆之后,复赛还是交给他们几个去应付吧”。
这些话是她的私事儿,就没必要和冯见雄说了不过她也由此弄清了翁得臣的心态:翁得臣觉得和新传院一战凶多吉少,不如就丢给冯见雄去发挥,赢了再来摘桃子,输了就落井下石。
虞美琴内心的鄙夷,也不知不觉又多了一分。她决定不顾翁得臣的劝阻,一定要和冯见雄漂漂亮亮赢了新传院,这才第一时间赶来通知冯见雄辩题。
冯见雄虽然满脑子想去找刘渊明教授谈谈生意,不过虞美琴找上门来,他还是很快进入了状态。
这就叫敬业,一个大律师和大喷子的敬业。
他思忖着探询:“辩题是‘免费策略对互联网文化的繁荣与传播,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好长,好复杂,而且貌似此前没有在各大顶级赛事上出现过吧?”
虞美琴很确定地回答:“没有,从来没在往年的国际大专辩论赛或者别的顶级大赛上出现过。我已经了解过了,是校方组委会的命题组新命的题目。”
冯见雄不由有些诧异:“新命题?命题组有那么空?往年不是说至少要到半决赛,才能保证用新出的题么?复赛就开始新命题,命题组岂不得想十几个反复权衡、正反势均力敌的题目?”
冯见雄的诧异是很正常的,因为稍微懂点辩论赛的人,都知道势均力敌的辩题不是那么好出的。
如果没有经过命题组内部反复预演博弈,最后拿出去用出现一边倒的局面,那观众们都会吐槽命题组的无能:居然命出这种明显对正方反方有利的辣鸡题目!
所以往年命题组只在最后三场重头戏,也就是两场半决赛,一场总决赛,才出新题。
幸好,虞美琴很快解开了冯见雄的疑虑:“今年组委会和命题组里都有新传院一系的人。而且他们游说组委会,说应该加入一些紧扣时事热点和行业脉络的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