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开口驳斥的,竟不是李林,而是急于表现自己忠心和平素认真负责的潘华。所以这几句话潘华更多是朝着李林在说,“哥,我问过别的事务所的,正常做一个驰名100多万就够了,绝对不到200万的。他这个2000万的价钱,比行规高了10倍!”
然而面对这种“扫盲价”,冯见雄却是一点也不恼羞成怒,只是淡淡地哂笑:“200万?也行啊,那你们找那些收200万的事务所好了——至于08年10月,开换届会之前,来得及拿下来么?会不会耽误令堂当上全国议会代表?”
全国驰名都没做到,你好意思去代表谁?
李林当了多年总经理,四十来岁年纪,学历虽然不高,阅历却是够的。对于各种讨价还价熟得不能再熟。
所以,他也知道刚才潘华那番杀价,纯粹是潘华为了在他面前表达“我平时也是有认真做足功课的,不会被供应商骗了或者塞回扣”,顺便唱个白脸。
这种表忠心的话,参考意义是几乎不存在的。
于是他就负责唱红脸:“冯先生的水平、资历,刚才也有所耳闻了。一分钱一分货么,相信你敢报这个价,肯定是对自己的服务水平很有自信了。说说你的具体方案吧——放心,听完之后,要么让你做,要么咱就不做,绝对不会去找第三方剽窃你的思路的。”
李林这番话也算是大气,至少充分表达清楚他已经知道合作不成的严重性了。
冯见雄闻言,当下简明扼要地点出:“据我所知,贵公司的品牌,要通过国家工商总局的审批变得驰名,那就非得三年之功。我这条路子,主要就是走司法系统认定,绕开国家工商总局。
而如果要走司法认定的话,据我所知,目前贵公司的产品并没有成功行销全国所有省份,还有几个盲点。同时,还有至少10~15个省份,没有出现过仿冒贵公司产品的侵权方,也没有相关的维权诉讼记录。而我要做的,就是确保全国所有省份,都有人假冒你们,同时被你告、然后打赢官司,凑够司法驰名所需的覆盖面。
除此之外,我调查到贵公司的产品,有被部分海外华人的零售渠道,再没有经销授权的情况下,私下串货零星在欧美市场发售。但贵公司从来没有关注过海外渠道的打架,如果你们委托我的话,我一样可以捏造出几起品牌侵权的案子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直面对方的总经理了,而且对方也知道剽窃的下场,所以没什么好再藏着掖着的,这一番描述,冯见雄加入了更多的操作细节,双方一问一答,足足聊了20分钟左右。
李林眼中一亮,心中骇然,竟不知道这事儿原来还能这么干。
他也请过律所,找过顾雯。但说句良心话,就凭黔省那些二三流的事务所,还真没人站在冯见雄这样的高度考虑过这个问题。那些事务所,最多是来一个案子打一个假,简直就跟差生读书拨一拨动一动差不多。
而一个好的法律顾问,从来不是用来告诉雇主“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
好的法律顾问,要做到“只要雇主想做,哪怕法律不允许做,那就换条路子换一个适用法律继续做”。
李林听完,爽气地在原则上承认了冯见雄的套路,同时也毫不嘴软地砍价:
“办法不错,但是2000万太夸张了,我们去年全年的打假和对外法务诉讼经费全部加起来,才1200万,今年也高不了多少。即使是事成之后付款,2000万也相当于全公司一年半的法务开支了,何况你还要30%的预付,又不是零首付。”
冯见雄当然不能松口:“零首付是不可能的,我们是做整体品牌保护推广的解决方案,不光是要付出法务成本。还要各处注册皮包公司、伪造作坊、给法院诉讼费,这些都是有直接对外成本的。每在一个省‘自导自演,左右互搏’,哪怕我们自己的人义务劳动,对外付的钱只怕就超过50万了。”
李林闻言也不好直接反驳,故作让潘华核算了一番,才装作很慎重地说:“那这样吧,如果不能零首付,我们最多按照1200万做,这已经是全公司一年的法务预算了。再高,我这个总经理都说了不算,人心也会不服的——那些跟我们良好合作了这么多年的事务所会怎么想?随便来个过江抢食的外来户,就超过一年的预算?”
冯见雄在内心评估了一下对方这番话,知道如果自己松口到1200万,这单子肯定是做得下来的。
但是到时候成本就去了一大半,自己忙活半年多,难道才只赚那么四五百万净利润么?
做人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上半年他自己用专利碰瓷、乃至最后把作案方法脱手卖断给金成义,可就前前后后赚了千把万。
要是如今越活越回去了,忙半年纯利润才500万,肯定是污了自己的身价的。
冯见雄心中一阵烦闷,随口问道:“那如果我不要首付款,100%纯垫资风险代理,你们能给到多少?”
李林和潘华故作郑重地商量了一番,报出了个1500万的价格。
第36章 品牌价值授权费
双方唇枪舌剑,摆难度讲成本讲效益,讨价还价。
卖方的叫价才压到1800万、且要20%分批预付。而买方只肯应承到1200万总价、10%预付。
史妮可在一旁听着看着,觉得一阵阵无力感袭上心头:自己要苦练多久,才能有这种刚柔并济、恰到好处的口才?或许,练一辈子也没有这种火候吧?”
场内的言辞,火药味也愈发浓烈了起来。
“李总,我再强调一次!离了这个店,这门生意你国内别想找到第二个人帮你运作。只要你不肯和我合作,我出了这个门之后,将来要是被我看到你通过司法渠道驰名了,我绝对有能耐把你们l干妈搞臭信不信?”
“你说我有没有就今天的谈判录音?你觉得可能么?以后我冯某人这个名字的品牌价值,都会比你的公司高。我犯得着用这种两败俱伤大家没脸的方法来搞臭你?但是你别以为除了这种下三滥的小儿科,我就没别的招数了!”
冯见雄连番妙语,猛攻猛打,一再逼得买方不得不抬高预算。
李林那边也有些扛不住,又临时叫了个心腹的法务成本核算人员,一起帮着谈判反驳。
那些算法务账的家伙还算有几把刷子,咬死不放地说:“可是冯先生,你刚才的报价依据里面,对前期对第三方成本的核算有点问题。您是按照帮我们造假15个省的记录来做成本的。
但是我们经过此前的备忘调查,这些省份里其实有4个省份近年来吃辣市场培养得不错,已经有人在假冒我们了。
只是因为我们的市场份额还太小,打假的诉讼成本还不如在该省的利润,所以一直放着没打。但如果您要打的话,布局成本应该从不变成本中扣除掉……”
把那算法务账的家伙的话,用人话翻译一遍,大致上是这样的:比如,在吴越省这种不吃辣的江南水乡,或许06年l干妈已经有500万销售额、40万纯利润了。但是系统地打个假或许要超过40万的诉讼、取证、差旅成本,所以这些诉讼一直是隔着的。
但既然冯见雄已经到了“没假也要造假来打”的程度,这些人的存在无疑是帮冯见雄省一些做局的成本。
还价还到这么锱铢必较、openbome的程度,那也是没谁了。
简直就跟那些拿着iphone的物料表来讨论一台手机该卖多少钱差不多。
冯见雄听得忿然不已,心说再被这么缠夹不清抠成本,这生意就别做了。
当下他斩钉截铁地摊牌:“老子做的是‘品牌运作整体解决方案’,值什么价要看疗效!你算我的成本干嘛?成本关你屁事啊!要做做不做滚,这事儿全国我第一个想到,不找我你也别想通过别人做成!”
李林是要演红脸的,当下虽然被冯见雄强硬抢白了,却也暂时没出恶声。倒是他身边那个算法务成本的走狗忙着表忠心:“你这是什么态度?这种生意收益本来就不确定,不算成本怎么付费?”
冯见雄一伸手,旁边的史妮可立刻递过来一个文件夹。他拿在手里,对李林和潘华森然道:“李总,麻烦你让这个帐房出去。这些东西,我也就现在拿出来给你看一眼,让你知道我的实力。出了这个房间我是不认的。”
李林莫名感受到一股威压,更多的是好奇,竟然一挥手让手下人出去。
“李总,我……”忠心走狗不知所措。
“出去抽根烟吧。”李林不置可否地微微点头。
走狗离去之后,冯见雄把东西一摊。里面赫然是他当初和金成义之间的交易细节,包括所有协议原本的复印件。
这些东西,冯见雄是绝对不可以给第三方留下证据的,所以只许看,不许拿手机拍照。
李林看了些细节,倒是愈发暗暗心惊,坦白地问:“你是想证明给我看,你是‘有一贯找到新的法律空子的实力’的?”
冯见雄傲然道:“差不多吧,所以,不要跟我谈成本,我有这个资格。”
该拉近关系该尊重对方的时候,也尊重够了。到了显示肌肉的时候,当然也要干脆。
该证明诚意的时候,就专心证明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