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访谈过去后两三天,他才开始陆续约原先校队的几个主力谈话。
按照规矩,每一年校内杯赛结束后,校队的人员都是要进行一番调整的。他虽然是教练,也不好明目张胆逆着成绩根据个人喜好用人,否则就是不顾学校利益了。
毕竟,辩论是一项高度对抗性的活动,这就注定了它和演讲、征文那些传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比赛在选材尺度层面有很大的不同。
搞演讲,搞征文,男教授可以给美女说客和美女写手更多垂青和优待,反正主观性很强。
但辩论,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水平如何,千夫所见,想玩猫腻也不容易。
思之再三,黄教授准备先找看上去人畜无害、比较八面玲珑的田海茉谈一谈。
……
“黄教授,您找我?”
数小时后,田海茉在课间被黄劲松喊到了办公室。
妹子今天没有法援中心的事儿要处理,所以只是穿了一身平时上课的休闲服。眼下已经是6月中,再有半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天气渐渐炎热,妹子的装束也无非是吊带外面套着薄纱的小坎肩。
看到校队此前颜值最高的美少女队员,前来聆听自己的教诲,黄劲松的面部表情绽出了一朵微花:“小田啊,来,坐!”
一边往沙发上让,他还一边亲自给田海茉冲了一个立顿茶包。
田海茉紧了紧自己的坎肩,把双腿交叠在一起坐正,报以一个礼貌而又保持距离的微笑。
黄劲松可以感觉到对方并没有亲近之意,也就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小田呐,听说那个冯见雄、虞美琴都是在你们法援中心做事的。你们平时关系怎么样呐?我看他最近比赛完有些狂妄,那也是少年得志,一时没适应过来。将来你在校队要跟他合作的话,没什么障碍吧?”
黄劲松说话有些絮叨碎烦,不过节奏倒是很细,而且只听字面意思的话,完全就是在关心下属,对事不对人的。
田海茉婉约微笑着说:“小雄很好啊,确实有实力,输给他我也很服气的。而且他毕竟才刚来,将来再磨练磨练,前途不可限量吧。黄老师,您应该是准备让他当校队队长吧?”
“这个么,不忙,还要考察考察的。”黄劲松先表了个态,然后继续暗示道,
“毕竟我们也不能全看个人实力强弱,也要兼顾考虑历史贡献、资历是否足以团结同学的嘛~辩论是一项集体赛事,靠个人英雄主义是吃不开滴。你和苏勤同学这几年来对校队的贡献,我都是看在眼里滴。这次苏勤虽然输了之后情绪有些低落,但你毕竟是校学生会的副主席,面对大风大浪的心理素质那都是……”
听着老师话中的招揽分化之意越来越明显,田海茉神经一紧,连忙婉拒:“您能这么说,我非常荣幸,不过我从来没想过要当校队队长,或者任何相关的管理、服务工作。我很清楚服从全队的分工安排,已经是我发挥自己实力的最好方式了。而且我相信,冯同学的实力和眼界,才是可以带领我们队走的更远的决定性因素。”
黄劲松讨了个没趣,微微有些发讪,幸好辩论的人应变能力都强,立刻转移了话题,然后田海茉就顺势告辞了。
临走时,田海茉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不忘回头提醒黄劲松:
“黄老师,可能你跟冯见雄接触不是很多,不了解他的才华。他的能力,远远超过这次杯赛表现出来的程度——他根本没有尽全力在辩论赛上,在外面还有很多匪夷所思的成就。而这一切,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我觉得咱们学校要冲击星岛,是非重用冯见雄不可的。”
“我知道。”黄劲松有口无心地表面答应,显然是不打算吸取教训了。
……
当天,黄劲松揣摩了一会儿田海茉的话,却是并没有当真往心里去。
他想了想,次日就把苏勤招来谈话。
决赛才过去两三天,而黄劲松那天是在现场看了决赛、并且充当主要评委的。所以,他也才几天没见苏勤而已。
但苏勤再次出现时的精神状态,不由让黄劲松有些担忧。
苏勤看上去很憔悴,虽然思路很清晰,整个人精气神明显有些颓。
输掉比赛导致的打击,貌似有点大。
黄劲松有些恨铁不成钢,也就懒得跟曾经的得意门生客气,开门见山就问:“冯见雄如果当校队队长,你服不服?”
“果然是轮到冯见雄当队长么……他才大一,佩服,佩服。”
苏勤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是颓废的。尤其是最后那两个佩服的“服”字,完全就是抿着嘴唇吐气,连声带都没动。
黄劲松见苏勤没有反对,他也不想过分多事,便继续问:“到时候,其他队员的人选,可能也要充分参考他的意见。反正你们地科院是不可能再出这么多几个队员了。”
这句话,才算是让苏勤有所触动,一改开始的颓废无所谓,像是激起了几分抗争的斗志。
上一届的校队,因为苏勤的关系,地科院常年有两名主力队员,还有一些替补。在心理学院的那名正牌队员状态不好的时候,地科院最巅峰状态可以上场三人——除了商学院的田海茉之外,其他仨都是地科院的。
这里面,肯定有拉帮结派的嫌疑,但是没办法。文科类的东西,哪怕对抗性强如辩论,也还是有很多任用私人、抱团取暖的事情的。
哪怕只有三分“文无第一”的主观属性,用谁不是用?
便是平行时空,七八年后整出一个叫《奇葩说》的综艺节目,最后其实也免不了排排坐分果果的事儿。每一届“奇葩王”都是某个小圈子里混出来的资历。
因为辩论这种东西,尤其是低年级的新人,可塑性还是比较强的。差的只是阅历和眼界,很多技能可以靠苦练补足。先选进校队,砸专业资源倾斜培训,一年半载之后,也会远远比当年没有得到训练资源的自学者高出一截。
也正是因为如此,很多大学里辩论的强院容易出现马太效应。强者愈强,越来越扎堆。
能够像冯见雄那样,重生之前已经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刁钻嘴炮经验、以至于不用任何专业训练都能喷得很牛逼的,在这个世上是不存在的——除非也去把某专业人士猝死掉重生一把。
苏勤知道,如今他失去了校内三连冠的美誉,自然是到了地科院把吞进去的圈子资源吐出来的时候了。
他叹了口气,关切地反问:“那么,将来的校队,大致会是怎么个组成?”
“冯见雄,虞美琴,田海茉,你——主力队员基本上就是这样。如果要替补,冯见雄也会有比较大的建议权。”黄劲松继续施压,所以把话说得比实际情况更严重了些。
发自内心来说,这两年苏勤还是对他很尊敬的。虽然地科院的人塞进来多了些,但个个都始终很会做人,没有出现过那些被破例弄进来的人只感激苏勤本人的情况。
所有的雨露,都是“恩自上出”。
那些拿到了保送加分和漂亮履历的队员,始终对黄劲松这个教练很感激。
男生有男生的感激方式,个别女生有女生的感激方式——大多数有才华的女生还是比较委婉,喜欢用男生的感激模式来感激。虽然美中不足,但也算心意到了。
除了田海茉好像从来没有表达过自己的感激,只是对他很礼貌,这不免是一个小遗憾。
黄劲松这次的话,苏勤自然也可以听懂几分弦外之音。
“您觉得,我还有资格提意见么?”苏勤小心地探询。
“当然,辩论队也是要民注集中的嘛,每个人都有资格提意见!”黄劲松爽朗地笑着,平易近人。
第13章 只是做了点微小的工作
黄劲松并不知道,在他看来非常值得珍视的权力,其实冯见雄根本没放在眼里。
或许这就是眼界的差距吧。
在传统文科强校,法学院和文学院的境遇,往往是两个极端。
法学生很苦逼,国内17个一级学科里面,法学本科就业率始终万年吊车尾,这是人所共知的。基本上只有指望考研,要不就是失业——当然也有读完研之后再失业,读研失业两不误的。
文学生学的东西,看上去学到了社会上应该没啥用,但往往就业率都还行。大量的文学生最后都找了和本专业并非直接相关、但多少可以蹭到点文学万金油价值的活计。
而对于老师来说,情况则恰好相反。
文学院的教授,一辈子只能指望职称、靠政策划拨的项目……
而法学院的教授,只要不是教那些扑街的宪法、行政法学,多半都可以在外面有外快。
文学,是一个容易找到工作,但如果找的是本专业工作,就会很惨的专业。工作不对口,反而容易发达。
法学,是一个不容易找到工作,但一旦找到本专业对口工作,并且混到执照年限,就会抖起来的专业。
双方在价值观问题上,会如此这般鸡同鸭讲,也就不奇怪了。
黄劲松算计这算计那的这些日子里,冯见雄先是捏着鼻子浪费了十天的时间把期末考试过了、各种场面事儿应付过去——大一下学期,是每个法学生黎明前最黑暗的日子,因为这学期把高数下过了之后,后续只要不太脑残,就不可能再有可以挂的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