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微笑:“你觉得我收了鞭子,是欺骗你们了吗?”
张松双手乱摇:“一点都没有,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看出物件上的关键,你没说,也没人问,这就不算欺骗,鞭子,我压根不想要,如果你能拿来,总不至于大家空手而归。”
“你还没说怎么看出我的心思的。”何青屏反倒催问。
张松喝口茶,抿抿嘴:“自见到鞭子,到我们离去,时间够长的吧,你没说想要,等出去后,你再折返回来,过程特别仓促,冯运和苏曼香根本没反应过来,不仅顺利拿到鞭子,还压了价,我敢说,苏曼香为只收八百块,事后会后悔死,当时她不得不让步,因为她的饭碗捏在冯运朋友手里,想砸就砸,砸起来比瓷器都清脆。”
“你为啥不向冯运揭穿呢?”何青屏不再绕来弯去。
“揭穿对我有什么好处?如果我缺玩意儿,一心依靠冯运的来源,我会揭穿的,这样,我少了一个收藏对手,不缺玩意,还揭穿,那我是缺心眼,兄弟,实话实说,我是看实际利用,没别的,每个打交道的人都是一件古玩,利用好了,都有意想不到的价值,对我来讲,收购轻于销售,所以我偏向你。”
何青屏像被人强行灌进一桶冰水,心里冰冷一片,寒意直透后背,但他知道,这就是古玩人生最坦率的表现,似冰刀绝情,如掏肝般残酷,庆幸给自己上这一课的是张松,而不是今后遇到的某个强人。
何青屏站起身,略微有点激动:“叫你一声张哥,今晚我请你喝酒,没别人,就我们俩,我兜里一共只有三十六元,但你别跟我抢,就是赊帐,这顿也算我的。”
张松再次直视他的眼睛,笑着拍拍空椅子:“就按你说的,你请我,现在,轮到我向你请教了。”
何青屏诧异地坐下:“你是毒眼师傅,还能请教我什么?”
张松一拍双掌:“你拿走那条鞭子,当晚我一夜没睡着,那条鞭子一直在我眼前晃,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瘾,什么瘾?看东西,要看准的瘾,不要,也不能走眼,我承认,那鞭子我看不准,你收,绝对不是把金子拆下来打首饰,不想我再失眠,只有你告诉我真情,先不管它的真假,只管你是怎么看它的。”
何青屏从他身上悟出很多有趣的东西,也不考虑可能带来什么样的结果,非常耐心地把自己给白岚讲过的细节再重复一遍。
末了,张松心悦诚服地抱拳:“兄弟,看不出你的学问这么大!今后,我俩相互间亦师亦友,成为最好的搭子吧,我,永远不把你当生意人。”
何青屏也不虚假作态,倒觉与他有些惺惺相惜,喝茶抽烟,一路纵横闲谈。
第25章 梦魇
刚上床,何青屏收到沈鸿滨的短信:
“八小时内,井然有序地预约,表示我引领着工作,八小时外,仍忙着预约,那是生活的绳索牵着我,预约有瘾,它也越拉越紧,有时,它是我的心理慰籍,更多的时候,它正在绞杀我的未来生活。”
深更半夜,隔三岔五会收到她没头没脑的文字,渐渐成为一种习惯,连续几晚收不到,心里会微微不安,他暗自嘲笑所有夜晚已被她预约,每次躺下会不由自主地等待,深知这就是她所说的预约成瘾,牵着神经,也扯着睡眠深度,他很赞成她的活,异议是她没绞杀自己的未来,而是利用黑夜的渗透,将短信的毒性发挥到极致。
每当接到这样的短信,就意味着一个悬念,最大的悬念并非短信内容,而是整晚不会有第二个短信出现,事后更不加任何说明,他清楚,每经受一次神经质般的鬼魅袭扰,自己的精神毒害就加深一层,日复一日,她通过谋害睡眠来扼杀自己的内心,直到她占据和统治自己的生命。
在他的心里,她是一只昼伏夜行的枭,一直盘旋在某座孤墓的上空,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蜷缩在千里之外床上的他,她知道如何一击而中,且击不致命,只豁开一道口子,流出潺潺鲜血,她必须用他的血来祭奠孤墓里的空棺,警告身在远方的恶魔,得不到他的血,就意味那只枭的生命会在狂暴中逐渐枯竭,将从高空坠落并掉入那只空棺材,那是她很早以前为自己挑选的殉情墓地。
每次接到短信,夜的漆黑变得五彩幻动,思绪像初喷火山口一样活跃,梦中画面拥挤不堪,直到拂晓曙光驱散所有幻影,他仍在床上疲于奔命。
当他努力驾驭四下游走的意识时,短信铃声再次响起,他迅捷无比地点击
“夜晚的皮肤是性感的,灵魂的颜色是燃烧的,**的模样是跌宕的,宝贝,你让我体验到自己炫舞的新生命,为此,我愿意取消八小时内外的所有预约,等待你来柔情地绞杀我。我哭了。”
看一遍,他骂一次,看到第九遍时,他凶狠地大声咒骂:“扮成诗人,你仍然是个坏女人!”
骂完,觉得不解气,必须让她知道自己不是想绞杀她,是冲动到想撕裂她,并把碎片洒在那座孤墓的四周的乱石间、绝壁上,还有无底洞里,让她永远得不到安息。
“一到晚上,你就露出獠牙到月光下狂舞,别再侮辱柔情,宁可绞死我自己,也不碰你那惨白的脖子,你这只情感荒漠上伪装的母狼!”他用力点击发送,接着把手机压在枕头下,紧闭双眼,又用手指塞住耳朵以屏蔽视听。
迷蒙中,他似乎望见荒漠上母狼的背影正孤独地远去,自己转身朝相反方向行去,行进中,雾越来越大,突然间弥雾像门一样向左右分开,眼前赫然出现一道阴森森地峭壁,正当寻找出路之际,恍然感觉有一条阴影向自己的头顶袭来,大惊失色中奋力后跃,只听“砰”地一声,一样东西砸在原来站立的地方,定睛细看,他不住地后退,躺在地上的是一条血肉模糊的母狼,一声不吭,嘴角淌着涌动的鲜血,它脸上却是难以察觉地微笑……
惊醒后,他感到心仍在怦怦乱跳,猛听一声清脆铃响,他发疯似的抓出手机,摔出的手臂及时在空中凝住,然后,长长地深吸一口气。
“亲爱的,你真厉害,那短信像兴奋剂,让我一直不停想象那条远方的公狼,这就是传说中的原始爱吧。我困了,你也早点睡吧。”
他傻傻地望着手机,只觉哭笑不得,又有真想掐死她的冲动。
清晨,何青屏揉着枯涩的眼睛,蹒跚着到晒台上洗漱,见青叶断枝满地,也打不起精神修理汉堡。
回屋前,坚决地将它拒门外,担心会把满腔郁闷转发它身上,点播一首降央的歌,舒缓悠扬的女声让他稍稍安宁,看手机,见白岚发来短信:“起来后别出门,我过来。”
他想,能去哪?哪也不想去,不清楚她为何不上班。
正盯着屋顶角落里的两只长腿算命蜘蛛发呆,老妈端着一碗鸡蛋面出现在窗口:“别开门了,免得汉堡挤进去。”
他接过碗,笑着道声“谢谢”。
“哎,瓶子要是卖了,给你留一部分继续做生意,我们也想到上面去买套房子,免得上上下下总爬坡。”老妈再次跟他提起虚拟计划。
“这最好了,到时我和汉堡留下看房子。”刚从申市回来时,他数次跟老妈设想未来,熬得时间越长,觉得希望越滑不溜手,对讨论再也提不起兴趣。
“还有什么安排,提前给我讲一声。”老妈欲离去。
“没拿到钱,一切都不算数。”他感觉过分的希望反倒影响过日子,“就当没这回事。”
“不成功,我们没事的,反而担心你想来想去。”她刚到楼梯口,“哟,白岚来了呀。”
他听见楼下寒喧,赶紧放下碗,出门迎白岚上楼。
“本来想带你出去早餐,看见面条,我肚子也咕咕叫了。”她捧起碗闻闻。
“那你吃,其实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他把她带来的一袋芒果放桌上。
“不敢吃,你妈要知道,心说这人大早来抢吃的,嘻嘻。”她递碗给他。
他顺手又把碗放桌上:“还专门送来,打个电话,我去提就行了。”
“什么呀?是有别的事。”她拿起筷子尝面条。
“什么情况?”他想起那只盒子。
“就是想你了,哈哈。”她突然嘟起嘴,“好几天了,人家不问候你,你连个音信都没有。”
“你不是说很忙嘛,干扰你,国家万一损失税收呢。”他打个哈欠。
“税收不能损失,可也不能总闲着,以为你晚上会溜过去呢。”她拉他坐身边,回头望一下窗外,“找到那姓束的行踪了。”
“怎么找到的?”他的睡意全消。
“我跟我爸说,有个人欠了我朋友一屁股债,人不知跑哪去了,老爸就背着我打了个电话,今天天没亮,给我打电话,说姓束的在方坝坪那边开了个茶楼,带开麻将馆。”她脸显骄傲。
“真聪明。”他把碗端起递她手里,“慰劳一下。”
“这么大的功劳,面条就打发了?”她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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