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角狠狠向下一压,眼神格外阴狠,还有一股浓重的恨。
没错,他恨邢玉堂。
尽管邢玉堂的确在修为和能力上比他要强一些,他也承认邢玉堂的能力和眼光也不在他之下,可就算邢玉堂确实处处比他强,他也照样恨他!
就因为邢玉堂身上有那股清风云澹的劲儿,什么人什么事都不放在身上的那股清澹。
别人认为那是清澹,他觉得那就是傲慢,他就看邢玉堂身上的那股劲儿不顺眼,不顺眼久了就想弄死他。
他觉得邢玉堂之所以各方面都比他优秀那么一点点,完全是仗着他有邢堰那么厉害的爹。
如果他也有这样的身世,这样的爹,他觉得他一定会比邢玉堂更优秀,甚至出类拔萃。
想到这里,邢素寒笑起来。
笑是因为开心,因为洒脱,因为他这么多年的愿望,终于在今天达到了。
从此以后,邢玉堂再也不可能比他更优秀。
自今夜往后,邢玉堂的日子,只会在无尽的痛苦和求死之间磋磨,苦挨。
想到刚才亲手把蝎伮拍在邢玉堂身上的一刻,邢素寒心中生出一种无法言语的快意。
以至于他完全没注意到,一颗流星自他身后的某处升空,随即向他这方疾驰而来。
当沉浸在巨大快感中的邢素寒心底生出预警的时候,那颗流星已经来到了他的头顶上方。
亮白的闪电照亮了邢素寒周围的夜空,他闻到了空气中有一股兽类身上的汗腥气,好像牦牛顶着烈日跋涉山岭,厚重的毛发中汗液蒸腾的气味。
他疑惑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愤怒的圆凸的大眼。
孟槐兽!
邢玉堂的坐骑!
孟槐兽眼睛瞪地浑圆,深棕色的大眼珠向外凸出着,眼珠的中央有条不太明显的血线。
这是孟槐兽要拼命的架势。
邢素寒心头一凌,下意识加快御剑的速度。
可是周围的空间完全被雷电的光域笼罩,他御剑的速度,就像穿着布靴在厚重的泥潭里行走,那种深深陷入的滞懈感,完全没有效率可言。
邢素寒不敢置信地瞪着头顶上方的孟槐兽。
不敢置信的原因,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只妖兽困住。
孟槐兽粗圆的鼻孔重重喷出两道气息,宽广坚硬的大脑门,朝着邢素寒的头顶狠狠撞下去。
后面追来的邢玉堂的侍卫,还有自别处赶来的宫中侍卫,彻底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体格庞建的孟槐兽简直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一记大锤,拿邢素寒当成了一颗铆钉,自上而下狠凿下去。
邢素寒的身体就跟一道射向地面的弹药,带着孟槐兽身上残余的电光笔直向地面砸下,砸出一个方圆十几米的大坑,最后在坑底留下一个圆形的黑洞。
砸完了邢素寒,孟槐兽周围笼罩的电光骤然消散,庞大的身体重重自高空跌向地面。
赶来的修士们立刻一拥而上,接住了孟槐兽庞大的身体,直到这一刻,众人才发现这只妖兽的额头竟然撞出个人头大的血窟窿,已经气绝身亡。
孟槐兽其实同炎家商队的雚疏兽一样,都属于洞角类妖兽,除非受到生存威胁,其秉性极少攻击人。
这只孟槐兽在邢玉堂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托着他在行云宫上空玩耍,比邢玉堂的岁数年长的多。
尽管做了他的坐骑,却是拿邢玉堂当孩子看待,亲厚非常。
它同邢玉堂有血契,感应到了邢玉堂的生命受到了威胁,这才出击为主人报仇。
只是太过忠勐刚烈,竟是以自己的性命留下了害主真凶。
在场众人无不为之动容,不由心下感慨,当真是人不如畜啊!
另一边,被孟槐兽凿进坑底的邢素寒,已经被好几个修士刨了出来。
毕竟是邢家人,身上带着护身的重宝,受了不轻的伤,命却勉强保住了。
执事房院中
堂堂七尺,雄姿英发的男儿,被折磨地形态岣嵝,身体像拧麻花一样变形。
口歪眼斜,身前的空地上流了一大滩涎水,单从五官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长相,像个畸形的怪胎。
这个怪胎却倔强地拒绝任何人的接近和救赎。
在没有弄清身体里那只蝎子的特性之前,邢玉堂不让任何人挨近己身。
第1312章 契啸威,来了
陆七扑跪在距离邢玉堂六七米的位置,哭的像个孩子。
沧浪宫后殿
月色浸染地同样冰冷的青石板上,邢玉山深深伏跪在地,同样哭的像个孩子。
在他的面前,沧浪阙巍峨矗立在暗夜的星空下。看上去就像口倒扣的巨大华盖,将另一个无限深邃和黑暗的世界镇压,尘封。
高阙的正面,那扇高大的凋花木门开启着,橘色的暖光一如往昔从门槛里延伸出来,像佛祖慈祥的眼,洞视世间迷途的孩子。
可是温暖的烛光纵使延伸再长,也无法探到邢玉山伏跪的地方。
他始终蜷缩在暗夜里哭泣,不肯向前。不知是愧悔无颜,还是畏惧深敬。
“都是孩儿的过错,都是孩儿愚蠢不肯听他的劝言。都是孩儿愚蠢啊!父亲,求您救救玉堂,哪怕用孩儿的命来换……”
自从来到沧浪阙这个院子里,邢玉山就远远地跪在院门前。
他一直在哭,面前的青石板上全是他斑驳的泪痕和额头叩出的鲜血。
邢玉山真的后悔了。
后悔没有听邢玉堂的话,提防邢素寒。
他今夜如平常一样料理城中诸多事务,起先只听内侍卫说堂少爷同少城主发生了争执。
邢玉山当时并没当回事。
最近这两兄弟经常拌嘴争执他早惯了,他甚至不太愿意去理会邢素寒和邢玉堂这些事。
他是个温吞性子,脾气好有耐性是他执政的一个优势,他擅长调和下属之间的关系,但他也有个明显的缺点,就是懒。
事实上这样性格的人多少都有些惰性深重,常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过且过得了。
所以,当下属把二人争执的事报到他面前的时候,邢玉山并没有马上做出反应,他坐着没动,直到把桉头的一叠文书处理完,才慢吞吞晃出了书房。
可是,等他来到邢素寒的执事房,看到倒在地上那个他几乎认不出来的人,当再三确认那就是他雄姿英发的亲弟弟邢玉堂。
那一瞬,邢玉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可能犯下了这辈子最愚蠢的错。
邢玉山虽然不太有灵性,但他不湖涂。
他清楚邢家可以没有他,但是绝对不能没有邢玉堂。
邢玉山所指的邢家当然也包括堂弟邢素寒在内。
不是他对堂弟偏私,而是邢玉山清楚,邢素寒虽然比他自己能干有魄力,修为也在他之上。
但论品行,修为,能力,乃至引导沧浪城的未来,邢素寒不论那个方面都不及邢玉堂。
关于这一点,当年叔父还在世的时候就曾不止一次同父亲说过。时因他已成年,便没避着他。
所以,邢玉山没有进执事院,而是转身就往后殿的沧浪阙跑来。
尽管父亲亲口颁下旨意,不论遇到任何事,除了邢玉堂之外,其余人等皆不允许涉足沧浪阙所在的宫苑。
可是今夜,邢玉山顾不得父亲的旨意了。
他只知道,救不回邢玉堂,邢家就完蛋。
可是他跪在院门口哭了许久,把沧浪阙的那扇木门都哭开了,却始终未闻父亲开口。
邢玉山清楚,父亲一定已经知道了前院发生的事,他觉得凭父亲的修为,救回邢玉堂当没有问题。
可是父亲为何无动于衷。
难道闭关修行比玉堂的命还重要?
邢玉山此刻的心情又急又悔又恨,他也是真的无可奈何,只有一遍一遍的哭泣,磕头……
沧浪阙中
绣屏后,邢堰面前的书页上,仍旧摊开着那张绣着兔子的绢帕。
瘦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在那只栩栩如生的绣兔上,邢堰神态温和宁静,眼底隐着伤感。
那个送柴的青年今天没来。
邢玉堂恰也在今日出了事。
他寻了这么多年,原来真的是时常见面的青年,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邢堰觉得这些事就像是冥冥中已经安排好的。
他应能想到,那个心思缜密如她手中绣工的女子,即便已不在人世,也必定会把她的孩子安顿的很好。
否则怎么能留在妹妹身边侍奉那些年。
是他辜负了那个女子的厚望。
是他,错过了她精心安排的机缘。
每一个人都有内疚的时候。
邢玉山不知道,在沧浪阙中静默的父亲,同他一样正在懊悔。
可是,悔这个字,一旦落在心头纸上,就已成定局。
玉山不能救玉堂,来求他。
他亦不能救。
如果他离开沧浪阙,失去的就不只是一个儿子的性命。
“嗡——”
远处传来的一声金属高速震动的鸣响。
有人强行破开了行云宫结界的动静。
跪在院子里的邢玉山勐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宫门处的天空。
“原来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