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忍、冷酷,但这却是蛮荒时代的主流。每一个强盛的国家背后,都以成千上万的生命堆积成骨山血海。
望着那座华表缓缓沉入灵台,姬乐久久不语。
仓颉沉声道:“国灵大人!我们的繁荣,踩在无数失败者的骸骨之上。自古以来,又哪有不染鲜血的冠冕?”
“正因为我们强,所以才能存活。诸夏文明一步步走来,荣光背后的血腥与残酷,亦是我们所一直背负的历史。”
“正视历史,背负历史,才能跨越现在,走向更为遥远的未来。”
在仓颉眼中,一个托磊城的覆灭,根本算不得什么。炎黄时代,尧舜时代,那一个个部落的吞并和覆灭,和如今的托磊国又有何异?
今日所见的这一幕,仅仅是蛮荒时代的一个缩影罢了。
但他担心姬乐的心理状况。
仓颉清楚,姬乐传承薪火降临此世化身国灵不假,可在原本的世界,仅仅是一个普通人。他害怕姬乐无法承受国与国之间的血腥与黑暗。
“老爷子,你该不会是担心我对这些奴隶心软吧?”姬乐收回注视华表的目光。
“那么,您未免太看轻我了。”
姬乐昂着头,傲然道:“从我成为国灵的第一天开始,我便清楚的知道。荣光也好,耻辱也罢,这一切皆应由我背负。”
“我即为国,国之一切,无论善恶,无论成败,俱是我所背负的使命。”
“我岂会因为自家人以求生存而对他国动手,便去愤恨我族手段残忍?”
“我又岂会为些许怜悯,去保全蛮夷外族,反而损伤我同族苗裔?”
姬乐的确有心脱离国灵这个概念,回归于一个纯粹的人。但是,他又深深明白,当一天国灵,自己就必须履行国灵的使命。
这个国家发生的一切,不论是国土也好,国民也罢,他们的兴衰构成了自己的生命,缔造了自己的历史。而自己在作为国灵的时候,有义务回报这一切。
“此蛮荒时代,大争之世。我族若要昌盛长存,又岂能凭一人勇武?国家家国,有国才有家,有家才有国。唯愿诸君与我同心协力,光耀诸夏大义。”
“说得好!”青年一脸亢奋,在旁忍不住拍手叫好:“好一个诸夏大义。不错,我汉道将兴,岂惧区区一异世蛮荒?”
姬乐的话,可是说到青年心坎里了。
遥想当年,他率大军征战外敌,不就是为民族崛起,诸夏昌隆吗?
旁边余媖等人,感受到姬乐身上涌现的气势,心神为之摇曳。
巫女愣愣望着姬乐,心中感慨万千:“我家国灵,到底不入凡俗啊!”灵宫镇压的众多国灵,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自家国灵!
刘胜频频点头:“看起来,咱们家这国灵挺懂事啊。到底是人形国灵,就是比兽类国灵,以及那些半人半兽的要聪明。”
杨柯表情有些复杂,虽然姬乐的话很得他心。比如大兴国祚什么的,这也是他的理想。然而偏偏来了一句“岂能凭一人勇武”,这是暗指自己?
“这家伙,不暗讽我几句,他就不舒服吗?”
姬乐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露出笑容:“放心,老爷子,这一切我都看得开。只是我很不理解,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把这些国灵镇压束缚,而不是当做我们的战斗力来用?”
他手指对远处那些灵台一一点去:“这么多地祇大灵。如果以秘术操控,迫使他们为我们征战,那岂非多了好大一批战力?有这些国灵族神在,围剿南宇山,应该不在话下吧?”
第二十章 别人家的孩子——姬乐
驱使地祇大灵为己用?
在场众人全呆住了。
镇压一群地祇国灵已经很麻烦,而且负担很大。而让他们乖乖听从我们的指挥,为我们所用?
余媖琢磨灵宫目前保留的三百种巫术,就算是补全当年太平之乱缺失的部分,也不敢说御使神祇吧?
刘胜眼皮猛跳:本以为国灵大人是一个稳重的人,怎么也要攻伐南宇山?杨柯不是跟他针锋相对,他俩在这件事上的立场高度一致啊。
杨柯忽然笑了:“看起来,你有办法?”
“有些想法,坐下来慢慢说吧。”姬乐重新拿回主动权,带人往玉华楼暂作歇息,并命余媖将自己事先准备的蛇羹送上。
“昨日我家侍卫和史皇氏在城中发觉有毒蛇徘徊水源之畔。出手将它们擒下,以免祸害国民。”
“水源?”杨柯马上警觉起来:“南宇山?”
“我也这么想,所以南宇山一脉不能留。需早日除根,以免后患。”
杨柯眼睛一亮,立刻点头:“不错,南宇山当灭!”这一点,他跟姬乐的想法不谋而合。必须尽快出兵,在对方反应不及之前,将南宇山所有邪神剿灭。不然,他可没功夫应付瘟疫、毒虫种种灾难。
侍女们穿着彩衣,如飘舞的蝴蝶穿梭席间,为众人盛舀羹汤。
乳白色的汤羹撒上细碎的草叶,煞是好看。还有姬乐专门命人做的菘菜肉包,也一并端上来。这些肉包同样选择毒蛇身上的筋肉,腌制熏烤后,再用轻焯过的菘菜叶包裹,放火烧蒸制。翡翠色的肉包拿在手中,轻轻一咬,汤汁在嘴中迸发。火辣辣的蛇肉配合菘菜叶,加上一碗热腾腾的羹汤,别有一番风味。
至于杨柯在这方,却又发生一点小波折。
古云:美食不如美器。
杨柯在饮食器具上要求极高,他偏爱先民传承下来的漆器。他惯用的餐饮用具是一套朱红器具。
看到姬乐端上来的大瓮,杨柯马上让人端上自己的漆柜,准备用心爱之物盛羹。
“我说,你就准备用木碗吃羹?”杨柯咧嘴一笑,准备让人将自己的漆器分给姬乐。
说到底,幽宫太真楼荒废多时,那里的用具怎么跟王庭相比?
余媖脸色微变:糟糕,我一贯在灵宫清修,倒是忘了这件事!
“不必了。”看到杨柯送过来的漆碗,姬乐从容说:“我为国灵,当与民同在。如今国民生活水平不足,百姓以木碗盛豆饭,饮羹汤。我又岂能为一己之私,伤及民利?”
“好一个同甘同苦。”司马景文听后,感慨道:“国灵大人心怀国民,乃仁德之相啊!”
说完,老先生炯炯有神的目光就一直盯着杨柯。
杨柯嘴角抽搐,心中直骂:混蛋,这厮摆明跟我对着干吧?我一片好心分给你漆器用,结果你又坑我!
在姬乐这般放低姿态后,杨柯怎么也不好说,自己一个人用精美华丽的美器,然后看着其他人都换上普通木碗吧?
于是,他只得关上橱柜,放弃自己的专属漆器,拿起一个粗糙的木碗,上面甚至还能看到木刺!
“对了,这碗是我家侍卫今早现做的,没人用过。就算有洁癖,也不妨碍。”
不,我不怕被人用,只是嫌弃你家侍卫作木碗的技术。没有打磨,没有抛光,不会就是从树干挖出木头,直接当碗吧?
杨柯郁郁不乐,虽然蛇羹和菘菜包的味道都很不错,但心中还是好气,好想弄死这混账。
“这厮在老师跟前,就如同别人家的孩子,符合老师对华夏圣王的所有向往。相比之下,这不是坑我吗?难保老师不会突然脑抽,说什么我应该与民共苦,就逼我穿麻衣草鞋,睡土炕,住茅屋……回头找机会打他一闷棍?哎呀,不行,打他的话,万一有个好歹,我家国民也要遭殃。”
一顿饭下来,杨柯对姬乐的印象直接下滑到负数。
待众人稍微暖腹后,姬乐方道:“御使神灵,我的法子也简单。迫使这些异神穿我诸夏衣冠,学我诸夏大义。若肯老老实实听从,自有解脱一日。若不肯,莫说镇神,便是真杀了又如何?”
数代之后,亡国后人哪里还记得所谓的国灵故土?那时候,再给他们一个夏国的真正奴民籍贯,就算是半个夏国人。杀掉国灵,对他们的影响也不大了。
“可就怕这些人不受管教。”
“不受管教,那就杀掉。”
“唔,并非真正杀神。而是将他们所系的国民后裔带上来,择十抽三,当着族神国灵的面进行威逼。如果他们不从,便诛杀奴隶。另外,还需要灵宫重新研究术法体系,我和史皇氏有心创造神文体系,未来少不得要跟巫觋们打交道。”
余媖微微点头,她旁边那个主持镇神仪式的中年巫觋眼睛一亮。多跟巫觋们走动?莫非国灵暗示的意思,是依仗我们灵宫势力?
司马景文眼一眯,眉宇间多出几分隐忧,他试探问:“国灵大人的意思是,完善灵宫的巫术体系?”
“不错,这是必须的。不然怎么攻伐南宇山?昨日是我们运气好,发现投毒的毒蛇,可下次呢?”
司马景文哑然。他不希望国灵、史皇氏和灵宫巫觋们太亲近,但对方的话也是正理。史皇氏自故土而来,肯定有许多故土文明的传承,这方面可以帮助灵宫完善现有的体系。
他扭头看向自己的学生:“殿下,您怎么说?”
就这么直接让国灵和灵宫接触?
杨柯摸着下巴,沉吟道:“说起来,你还没有正式居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