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在此招待风神,仅仅开了一座玉华楼。但今天祭祀先灵,灵宫四门全开,肃穆庄严的钟乐远远便传入耳中。
“嗯,人也不少。”青年盯着灵宫各处城墙上的士兵。显然,杨柯回来之后,九宫城兵力恢复正常状态,再不给蛮族可乘之机。
他们俩和仓颉于一群巫女的陪同下站在一侧。刘胜和杨柯则在另一边说话。
听闻王庭中的消息后,刘胜整个脸都扭曲了:“我一路上怎么说的?不要跟国灵直接冲突!不要冲突!你这厮是闲着没事干,非要找人打架吗?行啊,回头我和余媖把弟兄们都找来,陪你练练手怎么样?”
杨柯也没好气说:“得了吧,我已经够憋屈了!”
那国灵摆出一副谦恭有礼的君子之风,各种示威之举都仿佛打在棉花上。两相对比,自己仿佛是一个胡闹的孩童,太落面子了!
这时,有一辆犊车急忙忙驶来。停下后,童子们搀扶白发老者走到杨柯身边。
“老师?”杨柯面皮抽搐,这位怎么来了?他目光落在刘胜身上,刘胜摇摇头:“不是我,我也刚得知消息,哪里来得及通知先生?”
站在姬乐左侧的史皇氏目光微动,低声笑道:“大人,你瞧,教训杨柯的人来了。”
杨柯目中无人,连仓颉这好脾气的主都暗暗动怒。昨日他劝了姬乐一晚上,尽量不要跟国君冲突,结果你们这边吃饱了撑的,非要打一场不成?
青年看到那老者,脑子里立刻浮现好几位老儒的身影,他悄悄问:“老爷子,这人很厉害吗?比之董公如何?”
不用仓颉开口,姬乐就哂然道:“学宫记录的典籍,不过东汉先民遗留残篇。这位老先生再厉害,能比得了董子?”
虽然姬乐对“三纲五常”以及“天人感应”大有微词,可人家的思想的确影响一个时代,意义深远。这老先生怎么着,也不可能是异世的董子吧?
仓颉笑道:“此人名叫司马景文,乃学宫赫赫有名的大儒,同样也是保守派的一位老臣。是杨柯老父亲留下管束他的,咱们看着即可。”
三人站在一旁看好戏,余媖和刘胜见到司马景文到来,拖着不情不愿的杨柯过去见礼。
“先生/老师/夫子。”
“免了。”司马景文阴沉着脸,对杨柯呵斥道:“我听说,你要用外蛮的蛇灵祭献先灵?”
杨柯皱皱眉,一脸幽怨的眼神看向余媖。不是刘胜打小报告,自然就是这丫头了。
余媖懒得理他,接过童子的任务,在旁搀扶司马景文:“夫子,殿下非要拿蛇灵祭祀,还要以此对咱们家国灵示威,展现他的威仪。您想想,咱们夏国一脉传承,国灵诞生之后立刻接引史皇氏降临,正是我等回归故土的信号。这时候,岂能内讧?”
老者频频点头。他可是故土派强有力的支持者。昨日夜里听闻史皇氏降临,恨不得直接赶去太真楼倾听教诲。哪里能容忍杨柯主动冒犯国灵和史皇氏?
司马景文将鸩杖狠狠一敲,气急败坏说:“我洛城虽不立正祚,当不起国号。但到底是先民一脉传承,故土汉朝嫡系,传承诸夏大义,通晓礼乐正制。你告诉我,哪本圣贤书上,教你用邪蛇凶灵来祭祀祖神的?”
“祭祀之礼,有三牲之祭,大牢之仪,不曾听说用恶蛇的。你速速准备太牢三牲,重新祭祀!”
在姬乐面前,杨柯能大大咧咧来一句,我的地盘我做主。然而在司马景文跟前……
看着自家老师吐沫星子喷自己一脸,杨柯连擦都不敢擦,只能老老实实挨训,让旁边姬乐等人看笑话。
第十九章 国灵之道,背负一切
杨柯命人牵来纯白之牛用作太牢。但关于蛇灵,仍推到灵台准备放血。
司马景文看到这一幕,并未多言,而是在余媖搀扶下,来姬乐、史皇氏处行礼。
“儒生司马元昭见过国灵殿下,拜见史皇大人。”
“起来吧。”姬乐随口应了一句,目光盯着灵台。在十位巫女的吟唱下,蛇灵毫无反抗的余地。一位巫觋上前,手起刀落,潺潺血水留下灵台,充满地上的凹槽。
“殿下是好奇,为何国君仍准备放血蛇灵吗?”司马景文虽然当众呵斥杨柯,但爱之深责之切,正因为他对杨柯报以莫大期望,才不愿意杨柯行事毫无章法。时常训斥谩骂,以期待杨柯能真正发奋,成为一代圣王。
而到了姬乐面前,司马景文又要为杨柯解释,化解他二人的误会。
“的确好奇。既然不用蛇灵祭祖,那这是做什么?”
“邪蛇到底是一国之灵,承载国运兴衰,岂能擅杀?我等俘虏他国之灵后,最常用的方式是封印。而‘灵台放血’,一则削弱邪灵实力,二则挑选合用的劳力,将病残去掉。”
灵宫有三重正殿,九重楼阁以及数十灵台。
如今放血蛇灵的地方,便是东南方向的一处灵台。随着血液流失,洛城东南方向的奉宫有了变化。
被俘虏的托磊之民送到奉宫没多久,便有不少老者、伤者因路途疲劳,而一一死亡。
看守奉宫的几位军官对此见怪不怪,命人将尸体抬走,清点剩下的人数。
“这么大规模的死亡,一口气将老弱病残淘汰,应该是灵宫那边又开始镇神仪式。”
“嗯,只要镇神顺利,束缚这些奴隶的国灵根源,便再也不担心他们反抗。”
国灵和国民息息相关。
国民死亡后,伤口立刻反应在国灵身上。但反之,国灵出现问题回馈在国家时,却并不会那么迅速直接。而是以一种玄之又玄的命运变化,间接影响国运。
比如当日姬乐摔倒,促使一座房屋倒塌。如果他真吐血受伤,那么国民的死因便是因为“房屋倒塌”而死。
同理,击杀一位国灵后,不会让所有国民在一瞬间死亡。而是从命运的角度,定下这个国家必然消亡的结果。
因为国灵不在,这个国家的国祚也随之终了。
但如何终了,怎么消失,会通过种种自然因素进行合理化。比如国家发生一场地震,导致城池塌陷,国民消失。亦或者大地失去生机,爆发一场饥荒,将所有国民活活饿死。甚至用一场瘟疫,来夺走国民的性命。
国灵的死亡,仅注定结果,不在意过程。
所以,在对蛇灵放血后,那些被俘虏的国民中,重伤无力之辈便以各种疾病作为死因,从而失去性命,完成九宫城对奴隶的挑选。
“嘶——嘶嘶——”国民大规模死亡,立刻让大蛇有所感应,它挣扎着准备反抗,却又被巫女们以灵力镇压。
姬乐冷眼看着灵台之上被放血的大蛇,藏在衣袖中的右手握成拳头,压抑心中翻滚的种种情绪。
这就是一位国灵的下场!如果哪一天,自己也被人囚禁,乃至放血镇压,我身边这些汉民是不是也要遭受这种罪?
“胜利,必须在这个蛮荒时代取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不单单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这些同族。”
只有胜利,才有延续,才有诸夏的崛起。
蛇灵在灵台上不断挣扎,可一次次的反抗都被巫女们镇压。最终,精疲力竭地倒在灵台之上。
一位身着赤衣的中年巫觋上前,拿出八卦宝镜对蛇灵一晃:“封!”
金光乍起,灵台隆隆作响,在这三丈方台之下缓缓升起一根华表。通体白色,高有丈余,照耀五色神光,尽显神圣威严。
“桓表?”青年诧异道:“这是做什么?”他扭头看向姬乐,但姬乐表情冷峻,史皇氏也惊愕不已。
他们竟然还有这种手段吗?
在华表升起后,蛇灵露出恐惧之色,低着蛇头,不断哀叫起来。渐渐地,它的身形散化为白雾,被白色华表吸收后,成为柱表的一尊浮雕。
姬乐蓦然回首,看向灵宫之中的其他灵台。虽然那些灵台上面并未竖起华表,但姬乐能感觉到,大多数灵台下方都有着封印痕迹,以及淡淡的神力波动。
他勉强一笑:“看样子,这就是灵宫巫觋封印地祇的方式喽?”
“当然——”杨柯监督蛇灵被封印后,重新走过来:“灵宫对镇神有一整套流程。如果碰见不从之神,直接封印——”
余媖狠狠在他背后一拍,打断他的话。她快步上前,对姬乐解释:“大人,我灵宫镇压地祇大灵三十有余。也只能镇压大灵这个层次,半神不受灵台束缚。而且之所以镇神,说白了,是以这些国灵族神为质,确保奴隶们不能发动叛乱。”
覆灭一个国家,不仅仅是通过物理手段,摧毁城池,斩杀国主。更要从精神上,从思想上,灭绝一个国家的文明。
而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注定需要数代人的时间,才能让那些亡国之民的后裔,逐步忘却自己的国家,老老实实成为夏国的奴隶。而那时候,也就可以吸收为同族,纳入诸夏一脉。
但眼下,为避免奴隶们在工作之余,仍有心作乱,设法复国。将他们信奉的国灵和族神统统镇压,作为人质。只要有奴隶进行反叛,便真正诛杀他们的国灵,促使所有国民的死亡结局,从根本上杜绝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