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说不要紧,能够寻到自己的根,这才是要紧事。不过这么一桩事到底还是坏了大家的心情,略说几句,简单为武当四人接风之后,连詹苑杰都没有与宋熙多说什么,就推说需要休息。
给武当四人留下了一个安静的空间。连萧居棠都不吵着要找宁宁了,而是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三位师兄当中的两个坐困愁城。
林幼泽左右看看:“清和,你真的不关心谁要杀你吗?”
谢清和没说话,詹苑杰插言:“暗香接单子有时候只有单子,对方是谁并不晓得。都是通过在各地的暗处所在进行交付的,拿到死者身上的一件东西,银货两清。”
“诶,”萧居棠吃惊:“这样的话,不就是一面之词嘛。还怎么确定对方是不是罪大恶极,是不是该死?”
童言无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詹苑杰双手捂脸,又是一声长叹。谢清和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林幼泽和萧居棠陪着两个一个脸上写着“愁”,一个脸上写着“苦”的男人待了很久,萧居棠人小第一个撑不住睡着了,林幼泽在三更时分也睡了过去。
詹苑杰终于找回自己的脑子,发现这里只有自己,林、萧两个呼呼大睡,谢清和不知所踪。
他赶紧出门,在不远处的树下看到了倚着石柱发呆的谢清和。他走过去,动动嘴唇最后挤出几个字:“对不住。”
“……”谢清和像木头人一样转过头,詹苑杰好像都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詹师兄有何对不住我的地方,因为宋家姐姐?”
詹苑杰也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该说一句对不住,然而究竟为什么由他来说、为什么要说,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谢清和扯出一个稍纵即逝的浅笑:“师兄,何必如此。这本就是暗香安身立命的行当,我又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娼妓、探子、梁上君子和暗杀者,是流传至今的行当,他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而被彻底铲除,也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只要人还有贪欲,这些行业就会一直存活下去。
这些道理,詹苑杰都明白,在他明了自己对宋熙感情的时候,他也知道自己心悦的女子,是江湖上被称为妖女的暗香弟子。可是事情真的摆在眼前的时候,牵涉的人是自己师弟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怪异之感。
武当总会有人在江湖行走,今日是谢清和,他日倘若哪位师兄弟与人结怨,也被仇家雇佣暗香刺杀呢?
他又该如何……唉。
谢清和看着詹苑杰一脸愁苦,他有心想问问詹苑杰难道是后悔了吗?可是又不能,正如詹苑杰当时夹在师弟和情人师门之间左右为难一样,谢清和作为事主也不能问他是否后悔。
有挑拨的嫌疑。瓜田李下,缄默为妙。
“……”谢清和看着苍白黯淡的月色:“师兄,等到天一亮,我就离开暗香。既然知道了由来,我也得回到家乡去看一看。还请师兄替我为大师兄送一封信。”说着将一封信交给了詹苑杰。
郑居和在武当山上接到信件,里面写的内容让他赫然大惊。谢清和找到了自己的身份,可他竟然因为暗香接到的单子上的一面之词,就要去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人,并且表示: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凶恶、坏事做尽的公子哥,他就自我流放,离开武当,绝不给师门抹黑。
……这也太草率了!郑居和不知如何是好,他找来邱居新商议。嗯嗯师兄看过之后表示:“嗯。事不明、不可说。”
郑居和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事情还没弄明白,这事不能告诉师傅。
他们师兄弟也没想到,谢清和再次返回武当的时候,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大惊吓。
作者有话要说:
谢少侠傻乎乎的去了赣,这是注定失望的一次旅行。下章遇到狠人,不要怂就是干吧,少侠!
感谢各位的收藏留言~
第16章 第 16 章
谢清和孤身一人离开暗香,萧居棠有林幼泽照顾,不用他操心。詹苑杰和宋熙会如何,也不是他管的了的事情。
从前茫茫人海,谢清和不知自己从何而来,更不知该向何而去。后来入了武当,有了师门和兄弟,才算在这世上有了个家。可是现在看来,怕是这个家也不能回去了。
谢清和心里什么滋味都有,如果他真的是个儇佻恶少,哪怕他失了记忆,就能当他做过的恶事没发生过吗?倘若还有苦主,他身在武当,以后牵涉师门怎么办。他主意已定,先回江西看一看,如果自己真的是当地一害,人人喊打,自此他就再不回武当山。
去江西,当然要走水路,沿着长江一路向东。
入秋的时候,谢清和来到了江西吉水,他在南昌的时候才得知:去年,也就是永乐十三年正月,解缙被纪纲埋在雪堆里活活冻死,之后皇帝又下令,解氏族人全部迁居辽东。
谢清和左思右想,决定还是要前往吉水一探,却没想到在吉水遇到了从前解家的旧仆。他毫无防备的走在路上,就被人拦住站在了街角,老人眼含泪水:十二郎,你怎么才回来啊。
永乐八年,解缙被下狱之后,解家就开始放出旧仆以防不测。主母说,大难之时,各谋生路罢。许多人都免了前往冰天雪地的辽东,能得此生路,也都感谢解氏之恩。今日能够重遇旧主家里的小郎君,郭姓老人十分激动。
谢清和却一脸迷茫:“老丈认得我?”
郭老丈讶异:“十二郎这是怎么了,不认得我了?我是郭忠啊。”
“小子去岁受伤,脑子磕坏了。实在是,”谢清和话没说完,就见老丈连连拭泪。
“唉,怎么就这样了呢。”老人似乎有非常多的话要对谢清和说,他拉着谢清和到了一处民房:“十二郎别嫌弃,我儿子媳妇都去铺子上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谢清和打量一下,这一处小院子,三间房。虽然布置简朴,但也不差,看得出老人家日子过得不错。
郭姓老人烧水煮茶,将茶碗递给谢清和,小心问道:“十二郎,不记得很多事情吗?”
谢清和放下茶碗:“不瞒老人家,倘若不是机缘巧合,我连自己是解氏子孙都不记得了。”
老人哀叹:“十二郎你当时随着主母,哦,就是你大伯母一同去了辽东,后来去年夏天你回来过一趟之后……连你舅父舅母都以为你死了,还送信给了主母。”老人说到这里停住了,似乎难以启齿,谢清和语气恳切求老丈千万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十二郎你,”郭老丈显得很为难:“你还记得月娘吗?”
谢清和仿佛当头被人打了一棒似的摇晃身体,月娘这个名字如同一把利刃剖开了他脑中的混沌,他当然记得、他怎么会不记得!
“十二郎?”郭老丈试探的喊了一声,谢清和突然起身,吓了他一跳。
“郭伯,我想起来了……”谢清和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掏出一锭银子:“我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回来了,您也不必告知伯母他们和舅家我还活着。这点银子您拿着,安度晚年罢。”说着,不听郭老丈的挽留,飞身出门,离开了郭家。
他怎么会不记得月娘,谢清和在空荡无人的小巷子里奔跑,一直跑到了解家原来的宅子附近。
谢清和、或者应该说解静的父亲在卫军中当个校尉。父子两个相依为命,日子总还过的不错,他父亲与解学士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弟。到了他这一辈,因为他大排行第十二,大家都叫他十二郎。因着母亲早逝的缘故,解学士长兄解纶的妻子欧阳氏,也就是他的大伯母,常将他接到家中照顾。
而月娘,是他舅舅的女儿,他的表姐……两个人青梅竹马,舅父曾与父亲口头约定,将来月娘就嫁与他。当然两个人还小,他就舅家的时候常能见到表姐,两个人说说话就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永乐七年,他父亲随淇国公丘福北征鞑靼。后来的事情就像台上人演的戏一样,淇国公兵败、被削爵,全家流放海南。而他的父亲,战死在草原上,连尸体在哪里都不知道。
解静一下子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是堂伯母欧阳氏做主将他接到膝下抚养,舅父舅母对他也还好。
可是永乐八年风云突变,二堂伯解缙遭汉王朱高煦陷害而触怒皇帝,被下狱。当时大家都觉得,如杨学士等人,解缙还有逃出囹圄的希望,解家又是吉水大族。日子总还能过得去,解静也是在这之后考中了秀才。
他自幼喜武而不擅文,动极生静,大堂伯希望他不要因为习武而肆意妄为。又因他生在四月,因此得字:清和。
考个秀才只是为了日后为家中办事行走方便而已,少年解静除了担忧二伯父外,其他的事情还与从前一样,并没有多大变化。他每日练武,还打算将来也去军中搏个功名,好封妻荫子。
却没想到,解缙到底没能活过永乐十三年的正月,他与表姐月娘的婚事更是彻底无望。
其实这事早有预兆,解缙下狱那年,伯母就想替他将婚事定下来,却被舅父婉拒说月娘身体不好,十二郎又未定性,要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