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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倾余生 完结+番外 (总有刁民想害朕)


  列战英很清楚任何世道对寡妇来说都是艰难,听闻后也是好一通唏嘘,竖起拇指赞叹。
  不过在今天之前,他都不知这位老板娘原来是个美人。
  从他这里一眼看过去,翠竹旁生的枝桠将庭院中的景象分割几份,沈云亭与那女子站在一棵梅树下,红梅吐蕊,暗香浮动,天上有一层薄薄的云,淡淡阳光从云后透出,照得女子洁白面庞上的泪珠莹然生光。
  这一幕直能入诗入画,任谁看了心中都会冒出几个诸如“郎情妾意,佳偶天成”之类的字句,因为不但素手绞着绢帕、显是特意精心打扮过的女子容貌美丽,那长身玉立的青年公子也是眉目清俊,气质温文,二人这么面对面一站,一个仰首一个低头,端的是十分般配。
  可列战英没看出半点诗情画意,他的视线聚焦在沈云亭既为难又内疚的面容上,心头突突直跳,也不知在紧张什么。
  “……你嫌弃我,是个寡妇?”
  那边女子的珠泪连成一串直落下来,沈云亭连忙双手乱摇:“不是,当然不是!芸娘,那个、你听我说……”
  可惜他实在缺乏应付这等情形的经验,这个那个了半天也没组织出一段顺当合理的词句来安慰解释。那芸娘睁大眼睛听到后头,伤心的神色渐渐被怒意取代,举帕拭了泪,昂首道:“嫌弃便嫌弃,你也不必支支吾吾的。只不过我芸娘虽是寡妇,可从来都行得正坐得直,清清白白,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叫人嫌弃之处。所以今日才冒昧……”说着她十分干脆地退开一步,对沈云亭敛衽为礼:“就当是我高攀公子了。这就告辞。”
  列战英暗暗咋舌,随即想到若不是这等泼辣爽利的脾气,一个孤身女子又如何能做得起这么一爿生意。
  沈云亭也被她一席话说得愣神,见她扭身要走才拦住:“芸娘,我真的不是嫌弃你——我自己出身微贱,进了这义学才开始自食其力,比你差得远了,又凭什么来嫌弃你。”
  芸娘讶然看他,想要说什么,沈云亭已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你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本事,换了比我好千倍万倍的男子也绝不是高攀。只是……我心中已经有人,只能辜负你的一番美意。”
  芸娘将信将疑地看着沈云亭:“你有意中人了?是哪家姑娘?”问完大约觉得自己唐突,脸微微红了,却又不肯服输,低了头嘟囔一句“比我好很多么?”
  沈云亭对她微笑:“你这么直率,我也该投桃报李,对你实话实说——他不是姑娘,是个男子。”
  芸娘惊愕得杏眼圆睁,沈云亭被她盯得有些赧然,只得垂了视线干笑。
  末了芸娘肩膀一垮:“好吧,这就真的没办法了。”说着摆摆手,十分豪爽地道,“多谢你如此坦率,将来你们成亲,喜酒我包了。”
  沈云亭神色一滞,笑容多了几分苦涩:“那你这酒可以省下来啦,我和他……身份云泥之别,成亲是绝无可能的。”
  芸娘一听顿时怒了,柳眉倒竖:“怎么?你那心上人竟嫌你身份低微配不上他不成?若是这般势利薄情的人,那就根本不值得你记挂!”
  “那倒不是,”沈云亭赶紧摇头,又有些不好意思,“他不知道我……他对我也没那个意思,咳……”
  芸娘疑惑地斜眼看他 :“你是说他还不知你的心意?那你都没告诉他又怎知他对你没那个意思?唉你们这些读书人,有时候比我们女子还忸捏!我都不怕丑跑来和你、和你说了,你一个大男人又怕什么来?”
  沈云亭无法和她细说其中曲折,只得嗫嚅道:“总之、总之他身份特殊……他对我恩义如山,又照顾有加,我已经欠他良多,决不能再胡言乱语叫他为难。”
  芸娘恨铁不成钢地摇头:“这都是借口。我要早知你是这么胆小的人,才不会……”她脸一红,咽回了后头的话,转而道,“不过这终究是你自己的事,你不愿意说,旁人也没办法。不过我劝你一句,能说的时候还是对他说了吧。人生在世,可不知哪天就像我家从前那个死鬼一样,两腿一蹬去了,到时候想说也说不了,后悔也来不及了。”说完将绢帕收入怀中,“我得走了。沈公子留步。”
  沈云亭若有所动,怔怔地拱手一礼:“多谢。”
  列战英听到沈云亭说心中有人已自呆了,脑中乱哄哄一片,对那人是个男子反倒似乎没那么讶异。他茫然呆立门边,沈云亭与芸娘的对答一句一句钻入耳中,直到芸娘告辞向他所处的月门走来,他才一个激灵猛然回神。
  透过竹枝见芸娘摇曳的裙摆渐行渐近,列将军一团浆糊的脑子暂时想不出什么若无其事举重若轻的高明主意,只能简单粗暴的拔腿就跑。
  他是战阵上的武将,单论轻功不算特别高明,但这时情格势禁下发挥超常。芸娘步出月门,只见到曲廊尽头灰影一晃,还道自己眼花了。
  列战英冲出义学,跳上马背提缰便走,好似有人发觉了他偷听在后头追赶一般。所幸义学僻处西郊,这时又是过年,路上行人甚少。他顶着北风疾驰了一段,脑子渐渐冷静下来,顾不得去想自己这般慌乱为何,只钻了牛角尖似的将沈云亭方才的话翻来覆去一字一句的想:云亭有意中人了?是谁?他怎么从来都不提?
  哦,是了,那人是个男子,和他身份还有“云泥之别”,以云亭的性子,自然是不肯提起的。
  所以,是谁?
  又是男子,身份又高……还对云亭有恩……那就不是义学中人。
  可云亭来到大梁也不过一年,除去义学中的同僚,他统共也就认识那么几个人而已。
  列战英忽然勒住马缰。
  ——难道是,苏先生?!
  
  
  27.
  列战英怔在原地,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合情合理丝丝入扣。
  追溯到沈云亭第一次见梅长苏之时的情形,他甚至还难得心思细腻的“设身处地”了一把,想象在当时跪在大殿中央伤病交加又难堪又无助的沈云亭的眼里,替他解围送他去治伤的凤王殿下该是什么模样。
  ——苏先生本就风华无双,再加上这层雪中送炭的感激,那还了得?
  他想云亭对苏先生崇敬有加是明摆着的,每次听自己说起他的事迹总是听得两眼放光,每次拿到苏先生送的什么东西总是欢喜得像个孩子,自己真是粗心,怎么没早看出来?
  这个问题一晃而过,方才就在胸口盘旋聚集的闷痛一瞬间仿佛生出锋刃,一刀划开大片血肉,疼得淬不及防。
  云亭这傻子——他怔怔的想,你倾心于谁不好,怎么偏偏是苏先生?
  抛去什么身份地位不谈,苏先生也是绝无可能回应他的啊——苏先生和陛下,那是血里火里煅出来的感情,这么多年历久弥坚,哪有旁人立足的余地?
  不,云亭自己也说了“绝无可能”,他心知肚明这份情意是没有结果的。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以“心中有人”为由拒绝了那个漂亮的酒坊老板娘。他这是打算默默的守着这份没结果的感情独自过一辈子吗?
  真是太傻了……
  列战英眼前出现沈云亭在他义学那间小小斗室中独自对着一灯如豆的画面,心疼得几乎要生气起来。
  所以说情之一字既没道理又伤人至深,想当年陛下和苏先生那么强大得无所不能似的两个人都被这个情字折腾得要死要活,沈云亭又怎么熬得住?
  何况陛下和苏先生好歹是两情相悦,虽则外力阻碍重重,但两人对彼此的心意应该是从未动摇的——并且最后也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沈云亭却连说都不能对人说起,只好一个人闷在心里,时间久了,可不要闷出病来?
  想到这里他忽又有些委屈——我与你兄弟相称,我算是你在此地最亲近的人了吧,你有这般为难的心事为何却不告诉我?
  但转念立刻又替沈云亭找到了理由——苏先生可是当今凤王,皇上的爱侣啊。任谁怀揣着这种足以诛九族的心思,也不会嫌脑袋太多还专程对皇上的心腹宣讲。云亭肯定也担心讲出来后自己夹在中间为难不是?
  可是……现在自己阴差阳错的知道了,却又该怎么办?
  要告诉陛下吗?
  要劝劝云亭吗?
  这两个问题一前一后的出现在列将军脑中,他踯躅片刻,对前者就有了果断的答案——不。
  若是沈云亭与梅长苏做了什么对不起陛下的事被他知晓了,那他定会毫不犹豫的禀告陛下。可沈云亭并无半点逾越言行,甚至压根没言明这番心思,苏先生更是一无所知,那么拿着偷听来的还未经证实的旁人私情去皇帝耳边嚼舌根,就绝不是他这大梁将军该做的事情。
  第二个问题却没那么清晰明朗了。要劝吗?该劝吗?怎么劝?是转弯抹角的暗示还是开门见山的直言?
  转弯抹角自己不大会,开门见山……那不是得先不打自招偷听了云亭和人家姑娘说话?
  假如云亭问他为何不回避,为何要站住了听,他该怎么回答?
  想到这里列战英愣了一下——是啊,为什么?还有自己为什么这么心疼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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