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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横贯四方/捭阖本纪第二部 (独孤求哨)


  此人少入行伍,冲锋陷阵,倒也算得上勇武;可惜心气太高,性情又暴躁,对于赵人有口皆碑的名将李牧竟是横竖看不顺眼。当年扈辄将军死于武城一战,赵葱原本以为,按照资历身份,自己便该是领军大将;却不想赵王迁听从朝臣的建议,不远万里地令李牧率边军自雁门关南下,取代了大将军一职。赵葱对这个从天而降压了自己一头的上司自是不满,总想着在众军士面前显露一下自己领军作战的才能。当桓齮率秦军主力进攻肥下时,赵葱曾十分激昂地请战:“愿领两万飞骑,驰援肥下之围。”李牧却道:“敌攻而我救,是致于人,为兵家所忌”,因此拒绝了赵葱的提议,表面按兵不动,实际上反过来偷袭秦营,并在秦军必救的路上设下埋伏,才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肥下之战告捷,赵军上下莫不欢欣鼓舞,只有赵葱十分不满——按照我的计策,也未必赢不了;他李牧哪里就这么神了?尔后军情暂缓,李牧忙着指挥部属修筑坚垒,操练新兵;赵葱自持身份,仍要时不时找点麻烦。
  “公子有何见教?”李牧对他倒也客气。
  “战阵之对,不过是兵法上的空洞道理;当年赵括可谓一代阵法大家,却落得如此结局。我劝将军莫要太过在意这些死板的套路,真正的对敌之道,无非‘随机应变’四字罢了。”
  李牧皱眉不语,幸而此时副将司马尚马上接口道:“公子所言固然有理。然而战场之势,瞬息万变;多创造一种阵法,只是多增加一种对敌的变数而已,又何谓死板?”
  赵葱依然表情不屑,嘴上说的却是:“末将领命便是。”
  且不说这些指挥层面上的分歧,新兵们还在日复一日地学习着金鼓号令、搏杀骑射。一天的操练下来,累得四仰八叉卒子们只有很少的一段时间休息,众人有时闲话家常,有时也能闹得热火朝天;这种时候却从不见葛大掺和。他最常见的姿势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目光似近还远,也不知看向何处。
  因为葛大自己绝口不提,尽管许多人都起了疑心,却没人知道他来历。从他娴熟的技艺来看,众人猜想他家里大约是个猎户,但也砍过柴,种过地,做过木工,砌过城墙,杀过猪,放过羊,养过马……其他便一概不知了。
  不过无论是操练还是日常劳作,葛大表现得再出色,也不过是个能干的小卒子而已,掀不起太大波澜。如今天下瞩目的大势,仍是秦赵两国一触即发的对峙。
  自从桓齮败退以后,秦国那边换上了主将王翦;这又是一个声名战功都不输于李牧的盖世名将。双方谁都不敢小看对方的实力,调兵部署分外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妥被对方抓住了一瞬间的战机。秦军排出了大量斥候细作,小心翼翼地勘探这太行一线的地势、水源走向,推测李牧有可能做出的布置。赵军自然也不甘示弱,巡逻、岗哨比战时还要密集,以望尽可能地摧毁对方的意图。
  盖聂身在局中,又是底层的新兵,对战局不会太明了;但他还是从操练的内容、巡山的路线中看出一些端倪。这些军营中难以言传的细节学问,没有哪一家兵法大师会特别记录下来,却非常实用,令他觉得颇有获益。不过,若是能够直接听从李牧将军的调兵遣将、战术安排,那才是真正的大受启发吧!可惜再怎么神往,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个卒子,没有半点军功在身,想见到中军统帅还是颇有难度的。
  炎夏在即,士兵们被派遣到附近的山中砍伐树木,加固营垒。一日盖聂做完份内的活儿,左右无事,趁着无人盯梢,提气纵出了同伍之人的视线,一路攀爬上附近最高的一座悬崖顶端。从这里鸟瞰,遥遥可见赵军驻扎的位置、营寨的布局,中、前、后、左、右、各军大帐的所在;营内道路纵横,岗哨森严,隐隐显出一股威严不可侵的气度。更远处横峰侧岭,起伏连绵,蜿蜒如龙脊。盖聂游目眺望,不禁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山河之壮阔,家国之兴衰,从未如此沉重地压在心头。
  忽然,他感到身后一股异样的气息。
  足尖点地之声极为轻快,细听上去仿佛带着优美的节奏;来人绝对是难得一见的轻功高手。
  盖聂不闪不避,从容转过身来;倒不是他托大,只是这山头上光秃秃的,本来便没个躲藏的地方。而来的人也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可见不是什么藏头露尾之辈。
  两人在山巅打了个照面。这人一身方士打扮,宽袍大袖,颇有些道家风骨;然而当他细细打量面前人时,黑幽幽的眸子里似藏着两点精光,全没有老庄推崇的无外无他,道法自然的逍遥气质。
  “你是……赵国新兵?”那人扫了一眼盖聂的一身轻甲,忽而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 “这身打扮虽像,但是不对。近日虚、危、室、壁四营将士虽不需操练,只在附近伐木修营,然而这里山势陡峭,你倒是怎么爬上来的?何况现在时辰不早,酉时便该用饭,到了申时三刻仍不回营,是要按军法处置的。啊——你在此处登高远望,似是为了窥我赵军营寨;难道,你是秦国奸细?”
  盖聂正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听他这么说,心中一惊,赶紧答道:“我不是奸细,是壁字营新兵。我现在便要回去,能赶在申时三刻锣响之前回营。“
  那人广袖一甩,笑道:“谎话连篇。从这里到营地,即使走山阴小道,也需半个多时辰,你又怎么可能来得及?”
  “来得及。”盖聂不好说自己打算从上面跳下去,只能坚持这一点。
  “哼,你说你是壁字营新兵,有军牌么?”
  盖聂一言不发地从腰间解下刻着“葛大”二字的竹牌,递上前去;方士伸手来接,不想刚触到那牌子,又生奇变。
  盖聂出手如电,拇、食、中三指扣住了他的脉门,出招之狠辣精准,犹如捏着一条蛇的七寸。
  方士大惊失色。武功练到了他这般境界的人物,许多防备早已习惯成自然,总能在第一时间对敌人的出招有所反应。却不想盖聂的出手远远快过了他产生警觉的速度。
  “深不可测……”他暗道,心中猛然一紧。
  然而盖聂虽将他制住,一时还没有取他性命之意。他只好令自己冷静下来,静观其变。
  “我想过了,你方才所说三条怀疑我是细作的理由,都很有道理。归根结底,你我此时出现在此处,是不合理的。”盖聂认认真真地说道,“但我却知道,我不是奸细。那么,你又是谁?”
  TBC


第4章 四
  纵之章三
  被盖聂制住的方士又气又笑,然而脉门毕竟攥在他人手里,只得客客气气地道:“小兄弟你误会了,在下自然也是赵国军士。”
  “可有军牌?”
  “这……我……”方士似乎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说什么。
  盖聂思索片刻,自己有了主张,道:“无妨,倘若你真是我军将士,只要将你带回营内,一问即知。”他不待方士回话,直接点了他周身要穴,双臂一举,将整个人像个麻袋似的抗在肩上,纵身便向悬崖下跳。
  方士大吃一惊,半个字都来不及叫出口,人便从空中直坠而下。他只觉得一股云气扑面而来,张大的喉咙里灌满了冷风,心道我命休矣——却见盖聂稳稳地立在了山下横生的一根树枝上,粗大的树冠被他们二人自上而下的力道重重压弯,而后又猛地一抬——盖聂借着这一弹之力,往前又跃出数丈远。
  直到眼前渐渐出现了赵军营寨的轮廓,方士才回过神来,大叫道:“等等等等!足下确实不是秦国奸细,现在我信啦!”
  盖聂脚下不停,继续埋头往前跑。
  “足下方才所言极是,回到赵军营地,自可证明在下身份;不过你我二人若是这幅样子进了大营,恐怕会有些麻烦……”方士嚷道,“足下若是不信,只管往在下袖中寻着一件信物便知。”
  盖聂闻言停步,将那方士放下,而后真的从他的袖管里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枚沉甸甸的豹形符节,底部刻有四字——“司马尚印”。
  盖聂拿着那方做工精致的铜符节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问:“你……阁下难道是司马将军帐下亲兵?”
  “……在下便是司马尚。”
  “……”盖聂心中一惊,颇为激动。听闻司马将军智计过人,谋略无双,是李牧将军最最得力的臂助——他们二人于公于私,都是默契多年的生死之交,也是一段赵军中人人称道的佳话。并且此刻他终于回想起来,月前自己刚刚投军的时候,与此人还有过一面之缘。
  可惜盖聂面部表情实在细微,不是熟识的人且看不出任何变化;司马尚只觉得此人面沉如水,甚是深沉,不禁有些慌了;他知道自己这幅模样看起来着实不像个将军,倒像个江湖术士,忙道:“阁下可还有疑虑?在下这身打扮,实在有些个人渊源在内:先师乃修行道家正宗的方术士,然而他博冠古今,对百家之学亦多有涉猎;在下求学时虽只对吾师传授的行军布阵之法感兴趣,但毕竟蒙恩师教诲,也算得半个道家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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