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横贯四方/捭阖本纪第二部 (独孤求哨)
“流沙是凭本事说话的,你有多大本事,就有资格提多少条件。”卫庄挑眉道,“现在首先是要给你取个名字,我不能一直喊你喂或者小子。你们巫姓一族在中原最好还是隐姓埋名,不要引人注目;既然你那么喜欢白色,以后就姓白吧。”
“嗯。”
“名字嘛……观你行事,百无禁忌,就叫你无忌怎么样?”
“不好。”小孩断然拒绝。“我要叫白凤。”
卫庄脸颊一抽,道:“凤?我知道你能驾驭百鸟,不过这个名字略女气了吧……”
“凤自然是雄性。假如我是女的,就应该叫白凰。”
“中原只有粗俗的乡下人,才会取个龙啊,凤啊,虎啊,豹啊之类的名字……再考虑考虑吧!叫无常也不错,你觉得呢?”
“你这人怎么那么喜欢用无无无的给人起名字,”小孩随手一指一个路过的侍女,“阿香的本名好好的,你偏要给她改名叫做无情;做饭的大叔给你改名叫无命,你怎么自己不改名叫做无聊——”
卫庄上臂肌一收,一把将他扔了出去。
第20章 二十
春暖冰融时候,侍女小荷的尸体在新郑的护城河里浮了起来。
尸体在水中浸泡太久,已经完全肿胀变形,以至于没人能辨认出她的身份。城墙上的卫兵一脸嫌恶地擤了擤鼻子,命人打捞上来赶紧掩埋了。
当然,这只是一件极其微不足道的小事。
目下,整个韩国都在谈论一件迫在眉睫的战事——韩王禁不住西面日益增加的压力,已经下定决心,跟从秦与魏,对赵国出兵了。
只是在统帅的人选上,朝堂上下又犯了难。原本,备受器重的王城将军韩申应是当仁不让的主将,可惜此人不久前因为“冲撞王族”被红莲公主亲手处死了。另外韩人亦心知肚明,攻赵对于韩国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可言,他们只是秦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棋子;这一仗,打败了要送命,打胜了也未必有利,甚至更加威胁到韩国的存亡。于是武将们互相推脱,谁都不愿摊上这件危险又屈辱的差事。
此时,便有人举荐了卫庄。
韩王早知卫庄师出鬼谷,剑术武功自不在话下,亦熟读兵书,精通韬略,更难得的是对王室忠心耿耿;虽然之前险些误会了他与红莲公主有私,但是经过红莲本人的辩白,才知道一切都是韩申狼子野心,栽赃嫁祸。公子成因此事颇觉内疚,觉得误会了好友,更有意令卫庄掌握更大的权势,今后也好扶持他本人继承王位,因此这举荐之人,其实是他特意安排的。
然而卫庄的缺陷在于,他之前从未有过为将的经验,对这调兵遣将的细节,怕是不太熟悉。韩王考虑再三,最终决定以殿门将军邓犰为主将,卫庄为副将,两人共同领兵与秦、魏两国军队汇合,再一起挥师北上。
出征前夜,卫庄又在鹿鸣阁大宴宾客,午夜方散。一批又一批的客人在家仆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下了小楼;主人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和他往常的习惯一样,没有随从也没有马车,只牵着一匹孤单的白马,在寂静的街头悠然独行。一阵微风从北面带来了梨花的香气。
卫庄停住脚步,对着昏暗的街角遥遥施礼。
“公主殿下,你若总是这般胡来,下臣也很难次次都保护你的安全。”
一个窈窕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
“……你是不是,明天就要走了。”
“是的。”
“这一仗……我们会胜么?”
“或许,输和赢,都和我国没有关系。”
红莲沉默了。她的眉心紧蹙,似乎在咀嚼这句话中的涵义。卫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忽道:“公主特地在此等候,就是为了向下臣询问军情?”
“我……”红莲下定决心一般地昂起头,道:“我有话问你。”
“公主请说。”
“我问你,韩申,那个恶贼……真的是我亲手杀死的吗?”
卫庄的眉毛微微向上扬起,道:“自然是。下臣亲眼所见。公主难道不信任卫某吗?”
“不清楚,我的记忆有点乱……”红莲用手背抵着额头,道,“我记得我好像用匕首插进了他的胸口……可是我又觉得,我心中,并不想当时便取他性命;我想将他抓起来押送给父王,按照韩律治他的罪……”
“看来公主是一时冲动。不过,那老贼自是该死,公主不必介怀。”
“不对,不是这样。”红莲的口气忽然坚定起来, “我特地问了娘,她说南疆有些奇怪的部落,流传着一种可怕的邪术;施术之人只要看着一个人的眼睛,那个人就无法违抗他说的任何话。” 她直视着卫庄的双目道,“我记得,那时候,我的确看了你的眼睛。”
“公主怀疑下臣,对殿下您用了这种邪术?”卫庄面带微笑,神情自若。“然而微臣以为,所谓看着人的眼睛便能操纵别人,这实在有些荒谬。倘若卫某有这么神通广大,出去打仗的时候只要与敌方大将对视,令他们投降,不就可以无敌于天下了?!”
“并非荒谬。我娘说过,邪术的名字,叫做‘火魅术’。要使用这门功夫,需要满足许多条件,比如必须与被操纵之人相距十尺以内,必须等待对方精神上迷惑、动摇、混乱或者虚弱之时;对施术者本身的功力要求也很高,修炼时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公主说笑了。”卫庄不耐烦地打断她。“公主既然怀疑下臣练成邪术,何不去向君上禀报。”
“不!我绝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红莲脱口而出,忽然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急促,不禁微红了面庞,“我还要感谢你,没有说出……蛇的事。”
“蛇?什么蛇?”卫庄勾唇笑道。“殿下这般的妙龄女子,难道不怕蛇?”
红莲心领神会地低头抿唇,“我想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公主的意思,下臣哪敢违抗。”
“我想学火魅术。”
卫庄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殿下,您是说——”
“我想学火魅术。”红莲一双清澈如琉璃般的眸子紧盯着卫庄,“我听说了,之前韩申竟敢如此大胆,是因为背后有秦国人给他撑腰。如今我国的处境这么危险,我必须变得更强,才能保护娘,保护我自己……我知道,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你即不是被秦国收买的内贼,也不是我三哥那样软弱怕事的废物——”
卫庄低头思索。的确,他自带着火魅到了新郑,便一直在物色火魅术的传人;可惜这门幻术对修习者的要求实在太高,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些人才,大多练至两三层便不是疯了,就是傻了。他在无奈之下,自己也学了些皮毛,但是不愿亲自尝试、推进到更高深的境界。可是他再怎么急着找传人,也不曾把念头打到身份如此特殊的人身上。
“公主殿下,保护您和王室,是我们做臣子的责任。您不必想得那么多。”
“韩国已经没有多少像你这样的臣子了。”红莲道,“我听父王和三哥议论过,我的堂叔韩非出使秦国的时候,曾向秦王上书请求保存韩国,却被秦国的君臣驳回了;叔叔还被他们下了狱,最后在狱中过世。总有一天,秦国会出兵攻打新郑;如果到了那一天,我不想坐在宫殿里等死,或者像货物一样被人俘虏,变成最卑下的奴隶。我想,我想……”
我想,变成能帮到你的人——这句话红莲没有说出口。她紧张地捏住衣角,脸上却是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
卫庄抬眼看她,良久。
“三百年多前,天下还存有数百个诸侯国;如今,只剩下七个。原先那些小国的国君和他们的子孙,不知道后来都去了哪里。如果韩国也不存在了,我们又有何处可去?”
“我想,你一定知道。”红莲看着他道。
卫庄微微一笑,忽然从手指上褪下一枚戒指,递给红莲。
“卫某明日便要随大军开拨,恐怕不到数月半载无法归来……如果公主始终没有改变主意的话,三天后拿着这个到鹿鸣阁,到时自会有人与你接应。”
红莲在掌心里摩挲着那枚戒指,痴痴地目送着那人牵马远去;心头泛起她自己也没弄明白的一丝不详——仿佛下次再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她所熟知的那片天地,也将为之翻覆。
虽然韩国积弱多年,只能勉强拼凑出一支不足三万的步兵,然而加上魏国的三万武卒和秦国的二万甲士,总数有八万,号称十万,也是一支声势雄壮的大军。三国合兵之后,首先驻扎在邺城。这里四年前还是魏国的领土。两百多年前西门豹治邺的传说,至今仍在中原四处流传着。西门豹开凿引漳十二渠,将贫瘠的邺县变成一片沃土;可他又怎能想到,若干年后这片土地上长出的禾麦,供养的已经不是魏国的君臣了。
如今的邺是秦国东出函谷关后重要的给养地之一。此地城池坚固,府库充盈,人口密集,战时能够源源不断地向前线输送粮草、牲畜和武器军械。大军在城外拜祭过天地,随即排出中军大帐内的位次:自然的,秦将李信为三军统帅,魏、韩两国的将军也要听从他的号令。接着李将军便发布军令,七日后,以韩、魏两国军队为先锋,攻击漳水对岸的赵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