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横贯四方/捭阖本纪第二部 (独孤求哨)
紫衣人见状,心中更气,握着子母剑指天骂道:“哪个狗彘不食的老畜生教出来的小畜生,不敢堂堂正正地过来挑战,竟敢在背后偷袭老子!被老子逮住了,叫你生不如死!!”
绛衣少年本想回骂他两句,忽然脖子后面一紧,胸口仿佛被什么攥住了,喘不过气来。
杀气。
这是货真价实的杀气。让人觉得有如置身于尸山血海,赤地千里的沙场。
方才扶了他一下的白衣青年转身走了回来,蓦地像一只鹤一样窜上了半空,而后翻身扑下,冲着紫衣人便是连环数拳击出。赵北冥回过神来,慌忙左右开弓,剑光翻飞,想拦住对手自上而下的威压之势。可惜白衣人的拳脚实在是太快,矫如灵猿,剽如虎豹,在他自上方落下、与对手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已经连续攻出了十三招!
紫衣人咬牙挺住,将子母双剑舞得密不透风,剑气如一张网一样护在身前;忽然他故意卖了一个破绽,拼着侧脸挨了一拳,右手中的母剑却趁机蓄力,一式“毒龙出洞”猛刺向对手面门!
这一招本是风雷剑中最凶狠的杀招;然而他低估了对手一拳的威力,即使将护体真气集中在面上,还是被这一拳打得半边麻木,耳朵里嗡嗡乱响;之前凭着身体的经验刺出的一招的威力也大为减损,剑身如一条水蛇一般歪歪斜斜地在半空中游走,哪里还有半分“毒龙”的气势?
赵北冥头还晕着,便感到有两股强风拉着他的身体前后撕扯,手里的双剑再也拿不住。他猛地喷出一蓬鲜血,庞大的身躯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定睛一看,方才的白衣青年双脚已经落了实地,双手捏着子母双剑的剑身,正打量着他的惨状。
他并不打算继续出招,可是赵北冥却觉得,被那双冷峻的眼睛盯着,仿佛有无数把刀剑,在不断地穿透自己的身体。
“你骂在下无妨,不过你再敢辱及在下师门,在下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你。”盖聂一字一顿地说。他很少有这种因为愤怒而想杀人的时候。
他长吸了一口气,忽然双手一震——只听叠在一起的“咯”的一声,那一长一短两柄精铁打造的宝剑,竟被他强行以握力崩断!
四周一片死寂。围观的路人仿佛都被吊住了嗓子,被那白衣人鲜血淋漓的双掌和掷在地上的断剑震得说不出话来。
盖聂抬起头,无意中扫过一片痴呆的目光,心道不好。他把手藏在袖子里,转身便走。
大约走出数百步,背后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喊声:“壮士!壮士!!”
盖聂一呆,觉得这种叫法好生新鲜——他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绛衣少年跟了上来,热情似火地扯住他的袖角:“壮士等等我!”
“小兄弟找在下何事?”盖聂对这个少年颇有好感,问道。
“那个,这位壮士身手好生了得——我,那个,在下好生惭愧——”那少年满面绯红,又是兴奋又是崇拜,“你的手受伤了,还是去我家包扎一下吧!”
“不必了,在下还有要事——”“事情再重要,也不能放着伤口不管啊!壮士,小弟一片赤诚之心,想与壮士结交,请您不要推辞……”
盖聂又推说了几句,偏生被这个小不了他几岁的孩子缠得没有办法。眼看又有更多的人渐渐围了上来,只好答应先随他回府包扎伤口再说。
“我叫李左车。大哥怎么称呼?”那少年感觉混得熟了,立刻就换了称呼。
“在下……盖聂。”“哦哦,原来是盖大哥!大哥的拳脚是跟谁学的?大哥的师父一定是一位高人吧!大哥是哪里人?大哥来邯郸做什么的?大哥最近有没有什么收徒的打算——”
这孩子的语速实在太快,盖聂完全抵挡不住,一句话也搭不上。幸而少年的居所不远,不到半刻的脚程便到了。还是一座挺大的宅院,只是有些冷清,不见多少下人。
少年引着盖聂往内走,结果影壁后面恰好转过一个人来,看到对面,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司马先生?” “司马将军!”
“左车……盖聂!你怎会在这里。”
三人介绍了一番前后原委,绛衣少年笑道:“原来盖大哥是军中人,难怪有如此英雄气概!”
“你又在外面惹祸。还不去拿清水和伤药来。”司马尚弹了一下李左车的额头。少年吐吐舌头,一溜烟地跑了。
司马尚转过身来,笑道:“左车是李牧将军唯一的孙子。将军的两个儿子都折在军中,这孩子是李家仅存的血脉,平时未免骄纵些,你多担待。”
盖聂笑了笑,“我觉得左车很好。”他总算明白这少年为什么一直看着眼熟了。
“不说这个,你特地来邯郸找我,所为何事?”司马尚接了李左车送来的伤药便把他赶走,只留盖聂一人在屋内密谈。
“是这样的,属下……”盖聂犹豫了一下,并未把铜管拿出来,只掏出自己连夜抄写的一卷竹简,“属下最近得到一条确凿的证据,上卿郭开收了秦使十万金的贿赂,要对我国不利;还有几个朝中重臣也收了,这里是名单和数目——”
司马尚收过去从头至尾通读了一遍,末了卷起竹简,长叹一声。
“将军?”
“你以为,这样的证据,我这里没有?”司马尚苦笑道,“自从‘山鬼’成立以来,我们源源不断地从秦国得到密报,知道的却是我国内部存有各种奸细的消息。姑且不说你的证据有多确凿,就说我们拿着这样的证据,要给谁看?将军这次返朝,整整两个月,只在十几天前的寿宴上才见到大王一面。平时想见大王,简直难如登天,一切奏报都要通过韩仓传到大王的寝宫;而韩仓,本就是郭开的人……”
“难道,对付这些叛国奸佞,我们就没有一点办法?!”盖聂惊道。
“如今只有等待机会,谋定而后动了。我近日在公子嘉的势力和将军之间斡旋,想说服公子在朝中助将军一臂之力;可是他们开出的条件未免苛刻……无论如何,一开春,秦赵间怕是又有大战,目下我们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盖聂低头不语。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司马尚拍了拍他的肩,温言宽慰道:“你做的很好,这份名单我先保管着,早晚会有大用。将军建议你入山鬼,看来确是一条良策。不知道中山狼那家伙待你如何?我知道他性情古怪,总是要让新人受些委屈才满意。”
盖聂笑了笑,“首领教导属下有方,属下获益颇多。”
司马尚又高兴起来,道:“不错,中山此人,心地未必良善,可是心思缜密,办事牢靠,眼光也长远。这一次他带回了秦、韩、魏三国将要联合的消息,我们都很头疼。他却对将军建言道,秦魏韩三国虽结盟,却不能同心,秦国的主力必定还在北面;从地域上看,韩魏联军必然是从南向北攻打我国,而秦军主力大约依旧从西面出太原,攻井陉,或者干脆从北方南下,出九原,攻云中、雁门。所以南部我们只需死守,而应当将精锐集中在北部。将军觉得他很有才能,打算提拔他为骑都尉。你也要多和他学学。等中山正式升任了,我打算让你来继任‘山鬼’的新首领。”
盖聂听得目瞪口呆,只能缓缓点头。
第19章 十九
腊月,韩国公子韩非的灵柩扶回故土。因为客死异乡,所有丧仪一律从简,尔后迁入太庙中停放,不日便要下葬。
这一晚与以往没有任何区别。阴冷。寂静。一个面容苍老的守灵人孤零零地坐在堂下,守着一对惨白的冥灯。
他身后的庙堂里,摆放着一具漆黑的棺木。那里面躺着韩国血统最高贵、学识最渊博、性情最激烈之人。
如今的他魂归何处?是否与他的身体一起,回到了他生平最眷恋、也最痛恨的国土?
没有人能够回答。
一阵寒风扫过太庙内的古柏林,发出古怪的咆哮。风声渐渐沉寂下去,而远处的树下隐约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像一只体型巨大的妖兽,悄无声息地潜伏在草丛中。
守灵人还是那样纹丝不动地坐着,眼皮垂下,仿佛早就瞌睡得不省人事。
黑影缓缓移动,越来越近;原来那不是一整个的“怪物”,而是好几个排成一列行走的人。他们个个披着黝黑的斗篷,没有发出半点脚步声。简直像一队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幽魂。
忽然,灵堂内的冥灯一瞬间熄灭了。附近一下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喘息声,渐可耳闻。
灯火重新被点起的时候,所有的黑影都已站在堂内。守灵人秉烛立在门口,一双浊黄的老眼神采奕奕,哪有半分困倦的样子。
“卫庄大人。属下在此恭候多时了。”
领头的黑影把头点了点,扬手掀开斗篷,露出一头不掺一点杂色的华发。他的目光在堂内静静扫过一圈,半晌,只吐出两个字。
“开棺。”
立刻有四个孔武有力的大汉从他身后走出来,手里拿着撬棍和凿子等工具;他们的动作快而娴熟,几乎不发出声音,不多时便剥开外椁,掀起棺盖,然后便十分默契地全数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