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好还没有吃饭。”亮笑笑，“谢谢。”
子安忍不住高兴地笑了起来。“那我去热一下，我们一起吃。”
在他的喜悦带动下，亮觉得心里的沉闷似乎稍许轻松了一些。一旦有了其他的人，一旦有了声音，有了温度，寂寞便被赶到了遥远的地方。
“你现在才回来？”亮第一次主动关怀子安的状况。子安看着他一笑。
“才把库存的单子弄完，所以回来得晚。”
“那这根本不是夜宵了。”亮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子安的谎言。
子安露出尴尬的表情。
“你想找我一起吃饭，直说就好了。”亮微微叹息。
“你会觉得困扰的吧？”子安有些无奈。
“……不会。”亮微微垂下眼睑，神情萧瑟，“两个人吃饭比较热闹。”
“但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子安探询地问。
“我不是很挑食的人，”亮突然笑了，“何况我也想了解你喜欢吃什么。慢慢来就好了。”
子安惊讶地看着亮。亮虽然初时笑得很开心，但是慢慢就带上了一抹消沉。
“吃完了下盘棋吧？”子安突然提议。
亮看了他一眼。对方是想安慰他，也是不想一个人。不知何时，亮已经很容易就能了解子安的想法了。这种变化多少令人有些不安，虽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但是亮总有说不出来的压力。
“好啊。”
允诺了子安的时候，看到了子安惊喜的表情。一边觉得松了口气轻松起来的同时，一边产生了莫名的罪恶感。亮觉得自己在利用子安。他太寂寞了，所以想找个人陪伴，但是他不会负担任何责任，迟早会甩手离开，一片云彩也不留下。
如果子安不是喜欢他的话，或许不会觉得什么，也不会受到伤害。
如果子安不喜欢他，亮也不可能跟子安有什么交集。
希望和现实之间存在的矛盾，亮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当他看到子安开心的表情时，也觉得高兴，但同时，也有一层压力盖在了他的身上。
子安第一次留宿在亮的屋里。他并不知道理由，但是亮隐约的暗示给了他机会，也给了他允许。睡在客厅，躺在软软的棉被上，子安想着亮今天的表情，还有他的反应。
对亮，子安已经有相当的了解，因为相似的遭遇，也因为相似的烦恼。但是现在的亮却是他猜不透的。不知道在亮的心里，作为朋友的自己有多么重要，亦或是，寂寞的时候抓来的傻冒？虽然说想要有人陪的想法谁都会有，但是每个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处理方式。多数时候，最希望的，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在身边。
就算不是自己最喜欢的，但至少也是亲近的，可以放心的对象。
子安不想妄自菲薄，所以他想知道亮究竟是怎么想的。
卧室的门轻轻地响了响。子安慌张地闭上了眼睛，现在是凌晨两点多钟，不到午夜就睡觉了的亮，难道还没有睡着吗？眯着眼睛瞟向脚步声处。厨房门口修长的身影正停驻着，手里的玻璃杯反射着外面透进来的灯光，幻成美妙的黄色晕圈。
亮走到阳台，趴在栏杆边上，将杯子搁在了侧边的栏面上。久久，未动一下。
慢慢地耸起肩，垂下头，灯光从他的头顶掠过，随风而飞的发丝反射着红黄的光芒，轻轻地颤动着。不知道是亮在颤抖还是风在飞舞，这一切都化成了一幅画，融入静寂的黑幕。
如果要给这幅画描绘一个主题，那只有两个字。
压抑。
子安悄然地撑起了身体，他有想去安慰亮的冲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无法动弹。他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也打破不了眼前的沉痛气氛。
亮并不想要任何的打扰，任何的安慰。很多事情，他很清楚该怎么做，所以只需要下定决心就可以。
但是过程永远不可能跳跃。
他品尝着彻骨的痛苦，品尝着被逼迫放弃的无奈，品尝着自己的坚持和固执，品尝着人类感情的脆弱。
希望由此能得到真正的解脱，重新振作。
迎难而上的本质，在这种时候留下的只有原地踏步，纠葛不前。为何不能像光一样洒脱地放弃，为什么不能像明明说的那样容易地选择？
只要一想到放弃，心就痛得无法呼吸，因此而迫不得已地坚持着，一次次尝尽无望的苦楚。
何苦来？何苦去？
真希望光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再也见不到，也就不会有希望，也就不会觉得矛盾。
五指掩住了神情的疲惫，亮恍然有所觉悟。
他不想放弃这份感情，不想放弃这份爱，他从爱中虽然得到了痛苦，但也得到了从末有过的满足。昔日寂寞孤独因为有光而不再回来，而一直冷清的棋盘对面，响起了激烈而快乐的声音。
这一切，都是他所爱的，所重视的，甚过生命的存在。
他怎么放弃得了？怎会不痛苦？
不用再转圈，也不用再自我压抑。他只是需要，改变爱光的方式，不是得到，而是拥有。拥有与光一起的时光，拥有与光一起的激情，拥有他的笑容，拥有他的友谊，惟一失去的，只是无法相融的生活。曾经希望在冷的时候，得到他的温暖，曾经希望在睁开眼睛的时候，能看到他的笑颜，曾经期待，激烈的棋局之后，相互的凝视和亲吻，曾经妄想，肢体交缠水乳交融的陪伴，这一切，化为梦化为星光，封印在心里，也就好了。
双肩轻轻地颤抖，亮捂住了脸。
失去的，或者说是永远只能是期待的一切，并没有真正的损失。
现在的生活依旧在继续，未来的一切仍然沿着既定的轨道在前进。
他只是放弃，身与心的另一半那份梦想而已。
第八十章 试探
光听了明明的叙述，半晌没有吱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明明只能抿着唇坐在一边。光的脸色异常严肃，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事的明明，不时地打量他。
光和亮的事情，应该由他们去解决。这个道理明明懂，但是她等不下去。一想到亮对光的感情与自己竟然一样，就有种说不出来的焦急不安。一想到亮是同性恋，不期然地产生了莫名的紧张。她常在想，这件事要瞒着久月才好，但是又深深地感到，应该让久月知道。她有这个权力。
“光，你怎么想？”明明憋不住地问，“塔矢他是……同性恋？”
“谁说的？”光横了她一眼。
“可是……他承认了他喜欢你。”明明低下头，十分委屈。
“我也很喜欢他啊。”光淡淡一笑。
“不一样的吧？！”明明提高了声调。
“呵呵。”光呆笑两声，目光转向了棋盘，拿起棋子思考起来。明明叹了口气。她已经发现光会借围棋避开她的问话，如果聪明，此时应该三缄其口了。不过她心里实在是有疙瘩，自从上一次光说了他对亮的感情只是友情之后，之后再问，他又不明确回答了。
明明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多心，但是每每想起亮，想起与亮相处过的点滴，就无法不感觉到亮身上吸引人的魅力，也更为之心慌意乱。只要光一个念头改变，一切就都彻底的不同。
明明决定暂时让自己冷静一下。看到光就会想起这件事，已经让她烦不胜烦，而光和亮一直悬而未决的拖沓，也让她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宁。这件事，果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决定的，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拉开一点距离，让自己也好好想想呢？
毕竟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老是烦心，任何事情都会停滞不前。
走出光的家，明明回头看了一眼。敞开的窗户里，黄色的窗帘飘动着，她看不见光的影像。如果是其他热恋中的情侣，自己离开的时候，男友一定会出来送，而且会送到她的家门口才对。
也许期待总会一场空。不管是她，还是亮。想去见见久月，想去找个人分担这份焦虑，也想籍远的距离，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
周四的棋局之后，亮和光都有周末两天的空闲。原本或是一起下下棋，或是去参加棋会，光会去森下老师的研修会，而亮则是回家与父亲对奕。
但是这一周，两个人都像有默契一般地将空闲的时间留给了自己。
光给亮打了个电话。
挂上电话之后，亮开始收拾东西。这场约会，他不想任何人知道，也不想听到任何人评价，所以他也没告诉子安。透过窗户，他看见过子安和一个男人在楼下，很亲密而且低声地交谈着。无法言喻地，心里涌上了难言的违和。虽然他没有约束子安的理由，但人总是会希望，留在自己身边的人需要自己，即使自己佯装出不需要对方。
子安在心里存在得越来越清晰，亮很担心自己无法忍受对方的离去。即使没有爱情，但是子安的友谊，对亮来说依旧非常重要。无论如何，到现在为止，还有子安在理解他，这已经十分珍贵。多少年过去，除了光，亮身边没有理解他的人。他已经习惯，所以在失去光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么脆弱。
即使要放弃爱情，也不能失去唯一的挚友。亮只能如此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