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安心当棋子，然后私下里过自己的夜生活，那样不是也不错？”子安收敛了笑容，淡淡道。
美步目光闪动，子安说的没错，生活是她可以选择的，只不过，理想难以达到而已。换个形式，仍然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她不想，不想才会说出那样的话。美步也只不过是在挣扎而已。看着子安，美步突然间有些喜欢上他，这个男人的眼里，有她向往的光芒。
美步抿着唇，把腰一扭，独自走在前面，子安也没说话，只是跟在她的身后。他真的是个体贴的人呢，美步默默地想着，当初子安有追求她的意思，却被她挡了回去，而如今，她真的喜欢上他，会如何呢？子安的目的是龙一，也许现在不是了，那他还有什么理由要跟自己在一起呢？
朋友？美步悄然瞟了子安一眼，她有些把他当成一个哥哥在看待，但他终究是个男人，女人总是会对男人多留意些的。
“你已经看了我好几眼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子安抬起了迷茫的眼睛，换上了一副冷静的表情。
“你有喜欢的人吗？”美步笑嘻嘻地问。
子安看着她。美步的眼里有着期盼，少女的心神在摇荡，他感觉得到。
“有。”子安深吸口气，在回答出真实的时候，他突然间有了勇气，脑海里浮现着少年的身影，那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会退缩的眼神，早已经令他魂牵梦萦。过去，他不敢承认，如今，他仍然胆怯。
美步难以掩饰失望和吃惊的表情，气恼地转身，一脚踢飞一颗石子，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对方，是怎样的人？”美步气鼓鼓地问。
“你也会喜欢的人。”子安微笑起来，“不过，我现在和他的关系很糟糕。”
“我又没见过，怎会喜欢？”美步一扬手，“更何况，要是她还没有我漂亮，我会郁闷的。”
子安深吸了口气，道：“男人的美和女人的美是不一样的，你要怎样比？”
美步的身体僵硬了。子安走向道旁的行道树，手轻轻按在树干上，脑海里全被亮的身影所占据。他从未想过，承认喜欢上亮竟然会对自己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以前，他连想都不愿意去想，如今，就算不想去想，那身影都会在脑海里盘旋不去，像鞭子一样趋策着他，促他勇敢，逼他面对。
“你刚刚说……什么？”美步猛地转过身来，神情极其恐怖，“什么男人的美，你拿我跟谁比？”
“我喜欢的人，是个男孩子。”子安没有回头，“你要我怎么拿你跟他比？”
美步呆住了。她本希望自己理解错了，但是子安的干脆让她说不出话来。她实在无法理解子安何来的勇气，这么可怕的事情，他竟然也能说出来！他知道不知道，要想在这个社会上混，要想跟龙一打交道，同性恋这三个字就会吃闭门羹，他还想跟她做朋友吗？要是龙一知道，美步和子安贺的友谊就得划上句号。龙一可以允许美步交男朋友，但是绝不会允许她的朋友是同性恋！这是丑闻啊，丑闻！
美步满脑子里涌上的都是报纸的新闻版面，光用想象的都已经可怕到无法呼吸，子安怎么可以说得如此坦白？！她本来还有点喜欢他的说，这样的话还有什么后续？
“子安贺！”美步指着子安，声音都变调了，“你是同性恋？”
子安看着她。她的表情和声音都令他感到了耻辱，虽然是早已经预料到的状况，虽然曾经面对过相似的情况，他还是再一次觉得难以忍受。
美步看到他的表情，有些尴尬地侧过了脸。
“我很惊讶。”她毫不掩饰地说，“而且我也不了解同性恋，更不喜欢。”
“嗯。”子安沉沉地应了一声。
“我要先回去了。”美步一招手，拦下了计程车，她咬着唇拉开门，回头瞟了一眼，子安正看着天空，他的表情她无法理解，却很清楚那是一种萧瑟。自己的话伤害到他了吧，美步咬着唇，她现在也是一片混乱，不是不想理解，但是理解又有什么用？子安可以不顾后果地承认，自己却不能那么容易地了解，更不能不顾后果。美步心里有些酸楚，如果是这样，她对子安仅有的一点喜欢，就要从此刻切断，她好容易才对子安有一点感情，却就要面对失恋的结果，她受的伤害谁能知道呢？
计程车带着美步的沉默扬长而去，子安注视着天空，发出一声叹息。世俗的感情都是如此，当彼此更近一步了解之后，也会有突然间决裂的状况，不可能不觉得难过，但难过也只有面对。他必须要勇敢，如果连这一点困难都无法面对，他又有何勇气向亮道歉？子安想起了好友悠，曾经喜欢过他的日子，在他结婚的那一天划上句点，如果没有亮隔邻的存在，子安只觉得那一天就像是世界的末日。
那天晚上的亮，那一夜的围棋，对亮也许不算什么，对子安而言，却是一生的回忆。为什么不早点珍惜呢？早一点意识到的话，他们也许可以成为朋友，至少可以坐在一起下棋……子安苦笑，在亮的棋友中，自己会不会是水平最差的一个？想到这一点，他就感到恐惧。
迈开步，脚显得很沉重，子安咬紧了唇，勇气这东西，好容易鼓起来，泄起气却意外的容易呢。
第三十五章 围棋与社会
围棋会所迎来了又一年的夏日，窗外隐约听到蝉鸣，窗前的少年们喝着咖啡，手里交替着黑与白。亮的黑发剪短了一些，而光则留长了头发。已经近二十岁的他们，蜕去了少年时的稚气，身高增加，而面庞也棱角分明起来。青年杯的团体赛在即，很快就要举行预赛，得知中国预赛的红火状况，日本方面的预赛也紧张地展开了。光是有心想要跟亮来一场比赛，但是很遗憾地，亮又一次被内定了，本来内定的名额有两个，但是光的成绩与二十五岁上下的棋士仍然有差距，名额被他人占去了。
光的围棋生涯，仍然得从预赛打起，光用想的，他就忍不住郁闷起来。看向面前气定神闲的亮，光暗自鼓劲，不管如何，他也得紧紧地跟着亮，绝不可以被他抛下！
“这里，你用了扳，”亮没注意到光的表情变化，拿起白子放下，“我觉得用粘会比较好。你看这一块的形势，用扳的话，损失固然会低一些，但是后面的局势也就很难控制了。”
光点了点头，低头沉思。用粘的话，局势会不明朗，很难猜测后面会怎么发展，总觉得用扳明确干脆，再在后面与敌方拼杀，也未尝不可。
“这周你有事吗？”光尝试下子，边下边问。
“嗯，还不知道。”亮皱了皱眉，放下咖啡杯，难得地叹了口气，“棋院要我答应去给一个人下指导棋。”
“那不是很好吗？”光眼睛一抬，“你的收费应该不低吧？”
“不是钱的问题。”亮道，“对方是棋院的投资方之一，如果关系到位，可能今年还会增加大型的棋赛，创造公众影响。因为最近几年围棋人口正迅速下降，棋院对于扩大围棋的宣传也觉得吃力，总是想借助商业的力量，让更多的人关注围棋。”
“有用吗？”光漫不经心地说，“我小学的时候也不喜欢围棋，只想抱着漫画看。说实在话，如果不是跟你下棋之后，我耐着性子坐下来学棋，也不会对围棋有多少兴趣。围棋是会下的人乐趣无穷，不会的人半点兴趣也没有。”
亮支着下巴，定定地看了光一眼。
“进藤，你想过除了下棋，棋士为何还要做指导棋的工作吗？”
“那是为了增加棋士的收入吧。”光眼睛一亮，将黑子提起，棋面的局势有了变化，趋于明朗。正像他想的那样，用扳也不见得不能扭转劣势。不过棋士对局，千变万化，对手不见得会按自己希望的步骤去下。
“增加收入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让更多的人了解围棋，有更多的人愿意去下棋。”亮道，“在日本，正规的棋士只有五百名，但是业余爱好者则有四五百万，而近两年，统计下来只有三百多万。围棋周刊的发行，以及围棋比赛的开展，目的主要不是吸引棋士，而是为了吸引那些围棋爱好者。”
光这时才惊讶地抬头，迎上亮严肃的目光。
“围棋也是职业，也是商业的一环。”亮认真地说，“没有爱好者，也不会有职业棋士，更不会有棋士这行业。”
“这些……跟我们有关系吗？”光不解地问。他一直以为，只要好好下棋，直攀高峰就够了。
“围棋也是要延续的啊。”亮微笑起来。
“哦。”光怔了怔，“这我明白，可是商业……”
“我想我大概无法拒绝。”亮拿起了白子，“这周末我估计是没空了。”
光知道亮是说的指导棋之事，虽然不完全明白商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亮为何要接受不愿意的工作，他隐约地有所明白。对亮来说这点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围棋的延续。
这是棋士的责任么？光默默地想着，下了黑子。
黑白两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亮会那样说，是有理由的。那天，他被加藤理事长找去，以为是为了比赛的事情，却没想到是为了指导棋。加藤一再跟他道歉，说这件事请他务必要答应下来。亮其实是不想答应的，但看到加藤的表情，他微微心一软，最终答应了下来。加藤松了口气，这才说了很多其他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