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烦躁,看到亮跟井实说笑,他莫名地担心,而且觉得全身都不舒服。发了脾气之后,在亮的反驳声中,他稍许冷静了一些,意识到那源于自己对同性恋的反感。因为讨厌,所以对于亮能够接纳感到不快,忍不住动怒。
井实隐隐地听到了光与亮的争吵,悄然叹了口气,他又一次将焦距对准了亮。就在他即将按下快门的时候,镜头前突然一片漆黑,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那是一只陌生的手。手的主人叼着烟,冷冷地瞟着他。
井实发现对方是一名青年,年纪跟自己差不多,但是比自己高也比自己壮实许多。对方表情冷冽,明显带着敌意,但是井实没感到太大的威胁。
“你在拍谁?”对方不耐烦地问,伸手想抢相机,井实慌忙把相机藏到了身后。
“我拍谁不需要你来过问!你谁啊?”井实挺直了胸膛,刻意地压低了声音,两个人像是有默契般,躲到了小巷里。他们都不希望亮发现他们的存在,很快两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共通点。
“你在拍……塔矢吧?”子安贺瞟了瞟井实。对方穿着很普通,气质也很沉静,不像是恶劣的狗仔队,也不像是街上无聊的混混,“你是哪个报社的记者?”
“我是摄影记者。”井实发现子安跟自己的感觉相近,上下打量了一下,“你呢?业务员吗?”
“嗯。”子安贺干脆地应承了,“你是不是在拍塔矢亮?”
“……是。”井实点头,“我是他的迷。”
“偷拍很变态的。”子安贺吸了口烟,“也很无聊。”
“那你呢?你不是在跟踪他吗?”井实忍不住出言讽刺。
“没错,我也很无聊,我们可以算是兄弟了。”子安靠在墙上,“不管如何,你最好不要在背后偷拍他。”
“你喜欢他?”井实冷冷一笑,“你同性恋啊?”
“崇拜有很多种方式,我不喜欢你的方式,仅此而已。”子安将烟丢了出去,“要比体力,估计你打不过我,最好放弃。”他转过身,亮和光早已经走远,但是子安也没有心情再跟踪。
“站住!”井实怒叫道,“你叫什么名字?”
子安贺停下脚步。
“你要懂礼貌的话,最好先报上你的姓名。”他笑了起来。
“我是小笠原井实。”井实忍着气回答。
“我叫子安贺。”子安回答完,正想走,井实却又突然地叫住了他。
“我有所有的塔矢的珍藏,你要不要看?”
子安呼地吐出口气,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什么样的神经,他瞪着井实,很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我们都是塔矢的崇拜者,不是吗?他的迷。”井实看着子安,“交个朋友怎么样?”
“好呀,不过你得答应不再偷拍。”子安翘着嘴笑了笑,反问道,“你是同性恋吗?”
“嗯。”井实毫不犹豫地回答,到让子安整个人一愣。
“真的?”
“我干嘛骗你,你又不是塔矢。”井实有些骄傲地说,“不过塔矢也是知道的。”
“他怎么会知道?”子安的脸上罩上一层冰霜。
“我没有瞒他,他也不反感我。”井实微微一笑,颇为得意。
“……你怎么认识他的?”子安这才觉得事情不单纯,冷冷地追问。
“你呢?你也认识他吧?你为什么要跟踪他?!”井实反问,看出子安的焦躁不安,他到安心了。子安一时答不出来,转身便想走,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太窝襄,他又折回到井实的面前。
“别装了吧?”井实咧嘴一笑,“你跟我是同样的人吧?”
“什么意思?”子安连指尖都在颤抖。
“什么意思?”井实把玩着自己的相机,“你也是同性恋,不是吗?”
“我跟踪塔矢跟我是不是同性恋没有关系!”子安爆吼出声,一把揪住了井实的衣领。
“那你干嘛这么激动?”井实到也不惧,出言相讥。
子安气急败坏地松了手。
“给你,我的名片。”井实将名片塞到了子安的衣袋里,“如果有兴趣,可以来找我,我目前也是一个人。”
“……你不是喜欢塔矢吗?”子安从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
“就算我们是情敌,如果都得不到对方的话,也可以算是朋友了。”井实哈哈一笑,“一个人无聊才会做跟踪这种事情,偶尔遇上也算是一种缘份,至少我们可以相互安慰寂寞。我一个人住,不用担心被别人碰到。”
“我可没承认我是同性恋。”子安闷声闷气地说。
“这个随便你。”井实不以为意,“总有一天,你得面对自己。”
子安又一次抓住了井实的衣领,气得浑身颤抖,几欲打人。井实没反抗,只是看着他,从对话中他已经确定,子安是无法挥出这一拳的。
“这是我的名片。”子安从怀里摸出名片,脸上的愤怒转为了一抹苦笑。仿佛不愿意再继续接触般,他转身逃开了,井实拿着子安的名片,边笑边往衣袋里放。寂寞的人,果然都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井实转动着胶卷,默默地想。
因为寂寞,所以无聊,因为无聊,所以任何突发的情况都可以接受,任何罪恶的事情都可以去做,只要这样能让自己轻松些。
“今天真是快乐的一天啊……”他喃喃地自语,走向相反的方向。
第二十七章 前进的力量
光再度打入三轮预选已经是半年后的事情,这半年里,虽然他极少来会所,但是与亮的关系却一直保持着。虽然他没有说,但亮却理解了他的行动。
光常常来找明明,两个人一起,漫步在街上,花园小道里,少女的温柔体贴,让光放下了心里的负担,重新审视自己的棋局。明明是可以获胜的,为何在最后失之交臂?并不是佐为所说的逃避,而是……焦躁。急于取胜或是太过于急迫地想要突破,反而看不透对方的反击。光在数度对局之后深刻地感觉到这一点,面对的是职业棋士,每一着都存在着陷阱,轻飘飘的对手早已经被光弃之于后,他必须面对强者,面对身经百战的棋场将士。
“明天……是本因坊战的三轮预选决赛吗?”明明轻声地问。
“嗯。”光靠在树上,“你知道九段选手的可怕之处吗?”
“他们很强吧?”明明眨眨眼睛。
“不只是强。”光沉思道,“面对他们,你会感到很可怕的压力,每一步,都可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不到激战时刻,你不知道对方究竟有多高的实力,深藏不露到何种程度。”
“啊……我不懂。”明明大大地叹了口气,“光真厉害呢,可以把他们也打败。”
“我也在想为什么我会赢。”光看着她,“同时也在想塔矢为什么会赢。”
“哦,想通了吗?”明明惊喜地问。
“……没有,但是我大概能够明白。”光伸了个懒腰,“我还是经验太少了啊。”
“经验?”
“塔矢从小就跟高段的棋士们对局,以他的实力,就算再强也超不过那些老手,但是……”光眨动着眼睛,“他并不胆怯,一直在学习,将对方的经验和思考吸收进头脑里。”
“光也做得到啊。”明明微笑道。
“没错,但是,我并没有像他那样面对过那么多的高手,在失败中拾取信心。”光沉沉地叹了口气,“你知道他输了多少局给绪方老师吗?”
“不知道。”明明耸耸肩。
“不计其数。”光笑笑,“这是他自己说的。”
“好惨哦……”明明扁了扁嘴,“不过也很正常嘛,他们年龄差别那么大,经验和棋力是没办法比较的。”
“对,难道这样,塔矢就不想赢绪方了吗?”光看着明明。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明明轻轻地捂住了嘴,“我就没有想过要赢你。”
“你当然是不可能做到的。”光哈哈地笑了起来,“你就算下一辈子也做不到!”
“哼!”明明把头一仰。
“但是塔矢做得到。”光认真的目光凝视着前方,“不管他输给绪方多少局,他也相信,他很快就可以追上来,追到他们的身后,然后,超越他们!”
“为什么?”明明惊讶地问,“他不害怕吗?”
“不可能不害怕的。”光自语,“面对高手,谁都战战兢兢,一方面期待着对局,一方面却又望而却步。只是,有的人会逃走,有人却会迎难而上,塔矢就是那样。”
明明不太明白,只能沉默地看着光,不知道怎么回应。光也垂下了头,那道灵光仿佛在他的脑海里旋转,而他一直没能得到答案。亮问过他何时回去会所,他回答不知道,当时,他无法面对亮的目光。亮的眼神里有责备,有失望,有生气,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明天……”光紧紧地抿着唇,心情动荡不定。
“光?”明明敏锐地查觉,不自觉地露出了担忧。
不能再这样逃避下去,可又该怎么做呢?面对的所有人都是强敌,不可能每一局都能获胜,越是想胜就会越慌乱,越是怕输就会无法挣扎。光并不怕输,但是面对输棋他却有莫名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