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成人的悲哀吧，子安贺自嘲地一笑，探手入怀，从窗玻璃的反光中，他瞟见了亮的身影，心神突然轻轻颤动。回过身，看到那位坚毅的少年站在电梯前，子安心里莫名地涌上勇气和喜悦。
那是他最想见却最难见到的。
电梯门开启，绪方精次看到了站在电梯前的亮，审慎地观察了一下，笑了一笑。亮惊喜地叫了一声“绪方先生”，便一步迈了进去。绪方正想开口，突然看见了站在电梯门前的子安贺。他不认识这个男人，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苍白着脸看着自己。电梯门在轻响了一声后缓缓关闭，绪方伸手想按开门的键，却发现子安带着微笑，从门前消失了。
“奇怪的男人。”绪方自言自语，转头看向亮。亮似乎很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回头，可惜门已经关闭，他并不知道子安贺就在门外。
“小亮，名人战你已经通过了二轮预选了吧？”绪方问。
“嗯，三轮预选下个月就开始了。”
“最近的比赛很多，很辛苦吧？”
“还应付得过来。”亮微笑道，“绪方先生不是要参加春兰杯预选吗？准备得怎样了？”
“我会代表日本出赛的。”绪方淡淡道，“总有一天，你也会站上那个舞台。”
亮抿紧了唇，勃发了斗志。没错，他向往那个舞台，向往着与中韩棋士的撕杀战场，虽然目前还不够资格，但是很快，他就会踏上那个舞台的！注视着绪方，后者也正看着他，他们是师兄弟，也是竞争对手，对亮来说，以更快的速度追上绪方并且超越他，是梦想也是目标！
“我很期待那一天。”亮的眼睛充满了光芒，绪方不禁沉默。亮是他最重视的对手，他会追上来，而且追得比任何人都快！很刺激啊，绪方抽出一支烟，看着亮，正因为有亮的存在，他也被逼迫疯狂地努力着。以塔矢行洋为目标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是亮以他为目标在努力着，他呢，则为成为这群新锐的目标而兴奋满足。
绪方和亮一起走出了棋院，绪方将车开了出来，亮顺理地坐上了他的车。绪方送亮回家是一种习惯，毕竟亮只有16岁，等他到了18岁，就可以去考驾照，以他家的经济能力，有辆车是很轻而易举的事。塔矢行洋不会开车，但是塔矢亮会开，这就是两代人之间的差异。
子安贺站在棋院门口，看着那辆耀目的红色跑车驶远。他是不可能买得起这么昂贵的车的，不仅如此，为了一辆私家车，他还在拼命地节省所有的开销。即将成为社会人的他，没有车就很难挤入上层交际圈。
因为这里是东京，不是大阪。对子安来说，在东京什么都可以没有，却绝不能没有钱。上位的棋士根本不会担心经济，下位的棋士为了生活却不得不四处奔波，除了棋士自身的对局外，从事其他的副业是不可避免的，如果长期没有实绩，就会跟奖金无缘，至于大手合的收入，微薄得只能维持基本的生活，什么跑车，什么洋房，都海市蜃楼般遥远。
就像此时此刻，看着亮坐上绪方的车，子安只觉得心中一阵苦涩。他有什么资格站在亮的身边？他连一辆车都没有。
他和塔矢亮，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偏偏他却又期望着与亮的世界相交。
子安茫然地站着。他已经不清楚，自己想要接近亮的原因。是崇拜着亮的棋，还是崇拜着他的生活？
亮有钱有地位有声望，而这些，恰恰是子安极度想要拥有的。
第八章 喜欢
好几天都没有见过光了，亮闷闷地想着。平常的时候，光会到围棋会所来，这几天他说他有事来不了。亮也很庆幸光没有来，否则为了久月的事他会忍不住生气，事情已经过去近一个月，再拖下去似乎就会就此完结，可是亮无法不把这件事挂在心上。不管怎样，总是应该给久月一个回答才行，用写信的方式最为简单省事？但亮总觉得不妥当。
亮决定联络一下光。如果是普通的棋迷，亮根本不会介意，可是久月是明明的朋友，明明是光的朋友，就算光不说，他也不能忽视对方。亮叹了口气，若是再晚个几年，也许是不错的情景吧，可是现在就免了。
新年之前东京飘起了雪花，光匆匆地赶到会所的时候，身上已经积了一层雪，市河立刻拿起准备好的毛巾给他擦防寒服，还递给他一杯热咖啡。
“谢谢！”光开心地把杯子握在手里，那热热的温度让他觉得舒服极了。抬起头，亮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他。光走到桌边，把咖啡放下，哈着气道：“冷死了冷死了！你不冷吗？”
“我哪有你那么娇弱？”亮微微笑道，看到光眼里的不满。
“你坐在这里喝着热咖啡，当然不觉得冷！要知道我可是冒着雪跑过来的！”光恨恨地说，“等我成年的时候，我要买辆车，刮风下雨都不怕！”
“你想开车啊？”亮将棋盒放到光的面前，“小心出车祸！”
“你乌鸦嘴啊你？！”光恼了，亮呵呵地笑了起来。
光坐了下来，悄悄地观察着亮。今天亮的情绪不错。
“你这周的对局如何？”亮问道。
“还好。”光咧嘴一笑。
“听你这么说肯定有问题。”亮立刻瞪着光，“是不是输了？”
“怎么可能！”光叫道，“我今年怎么也要通过三轮预选进入循环赛！”
“那就好。”亮收回目光，“别下了决心不好好去做。”
“切！”光哼了一声，抓起棋子就往棋盘上摆，“你新年有什么安排么？”
“暂时没有……不过周刊可能要派记者到家里来。”亮淡淡道，“爸爸年前会结束中国NEC杯的比赛，他是以中国的棋手身份出赛，周刊想以此激励国内的棋士。”
“……真好。”光赞叹道，“我真想象他一样四处参加大型的比赛，感觉一定很棒！”
“明年的赛事你听说了吗？”亮将白色棋子递给光，“除了十大头衔战之外，由企业赞助的赛事安排上也有增加。”
“哦？！”光眼睛一亮。
“当然这只是棋院的消息，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亮看了光一眼，“明年的比赛很多，你应该多留心些。”
“我才懒得，反正你会告诉我的嘛。”光笑嘻嘻地说。亮嘴角上翘，横了光一眼，含笑抓起了棋子。
“你怎么总是这么懒的？”亮笑道。
“喂，要是新年不忙的话，去见见人家。”光转了转眼珠，“那丫头等你可等得心慌意乱的。”
亮的笑容立刻淡去。
“可以写封信拒绝她，不见面吗？”亮闷闷地问。
“最好不要！明明说，要拒绝也一定要当面！这是起码的尊重嘛！”光耸耸肩，“再说了，以后还要去她们那里，总是要见面的啊！”
亮捏着棋子，抿着唇，又不说话了。
“其实久月人挺好的，干嘛不先跟她做个朋友？”光笑道，“她人很不错，还说要请我们吃大餐，她未来是要当厨师的，错过机会以后想吃她做的东西可就难喽！”
看到光兴奋的样子，亮叹了口气。在光的眼里，自己的烦恼不重要，久月的那顿大餐才重要！既然他那么想去吃，自己迟早也要跟久月说清楚，逃避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塔矢，久月送你情书，你不觉得那个？”光看着亮，一脸的好奇。
“那个？”亮莫名其妙，“哪个？”
“就是心跳啦，激动啦！”光回答。
“不觉得……只是觉得有点麻烦。”亮又一次叹了口气。
“你真够酷的。”光摇了摇头，“这样可不讨女孩喜欢。”
晚风中，明明和光并肩漫步。从光那里知道了亮的回答，明明立刻松了口气。事情拖了近两个月，明明担心得不行，看着久月一天天强装笑颜，她也跟着难受。
“我没办法早点说，必须要等那家伙心里的气平了才行。”光嘿嘿地笑，“其实也不是很难的事啦，但是要开口总觉得有压力。”
“没想到塔矢的个性这么顽固。”明明伸展手臂，“你就比他容易亲近多了。你看，你才来我们围棋部几次啊，就跟大家混得这么熟，要知道你来之前，他们可是把你当神一样崇拜的！那时候我可有优越感了，唉，现在……”明明一脸遗憾地摇头，“我常常觉得，他们跟你的关系，说不定比我还要好。”
“怎么可能！”光立刻否认，“你用脚想也知道。”
“嗯，就是嘛，我跟光可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呢！”明明笑了起来，声音清脆悦耳，充满了喜悦。光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陪她散步。天色已经微黑，光下意识朝家的方向看了一眼，明明立刻转过了身。
“阿光，跟塔矢定个时间就通知我。”明明一抬手，“我家到啦，你今天要练棋，赶紧回去吧。”
“嗯，那我回去了。”光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走。明明扶着家门前的栏杆，凝视着光的背影。不知道光是不是了解自己的心意呢？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人会比自己了解他了解得更多，也没有人会像光那样接近自己。随着光一点点地成长，看着他专注于自己的梦想，明明的心也随之起伏温暖，如果没有光的坚持，也就没有她受到的鼓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