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到达东林的时候,这片密林看起来极正常。没有鬼使白,没有鬼物,也没有阴阳师,只偶尔有一两声鸟鸣。
唯一的不同就是这片密林里有一块突兀的巨大空地,广阔平摊,看似有半个平安京那样大。这片空地与周边茂盛的植被对比鲜明。它的边缘非常光滑,地面也极其平整,看起来就是人造产物。空地的正中心则是一个黑乎乎的物体,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鬼使黑正想踏脚往里走,立刻被明启一翅膀挡了回来:“别进去!”
这片空地在鬼使黑看来空旷干净,但在明启的眼里却完全不同。
明启只是粗粗一扫,就从中看到几丝空间扭曲的痕迹。刚才鬼使黑就差点踏入这方扭曲之中。
明启的眼神一直都很好,拜原身所赐,他的目力极限在一到两公里之间,对近处的物体视界也远比普通人类或者妖物来得宽泛——或者说,明启的眼睛从未正常对焦过,他的双眼一直都是独立运作,看到两种全然不同的画面。
一种是正常的视界。
另一种则是充满痕迹的视界。
这些痕迹可以是妖力的痕迹,血液的痕迹,或者其他什么痕迹。就如同猫狗可以捕捉气味的痕迹一样,明启能够捕捉到细微的视觉痕迹。
就在鬼使黑想要踏上空地的时候,明启看到空气中有血液的痕迹在扭曲挤压,被什么外力搓揉成各种奇怪的样子。
记得之前鬼使黑说过,他的绒羽,就是扭曲着空间,在阴阳师们眼里逐渐出现的。
“鬼使黑,这里之前肯定有过拼杀,并且规模还不小。”
鬼使黑闻言感应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感觉出来。
与明启的感应方法不同,鬼使黑是以自己的妖力在整个范围内碰撞,只要有妖力或者灵力,他散发的妖力都会立刻将位置回馈给他,这也是大部分妖怪的探查方法。
刚才在三枝宅外鬼使黑便是用的这种碰撞感应通知心眼黑。
而在明启的眼里,除了空气中那些在空间里扭曲血液痕迹以外,还有更多的灵力斑点,妖力斑点挥洒在各处,演绎着这里之前的混战。
面对鬼使黑疑惑的眼神,明启确定的点点头,指着空地中心那个不知是箱子座子的东西:“跟着我,这里到处都是空间扭曲的痕迹,血迹斑斑,看上去已经吞了很多人和妖。”
明启看看身上有什么可以抓住的地方,本想贡献出腰带,又觉得离远了无法及时提醒鬼使黑的动作:“你抓紧翅膀好了,一定不要乱走,我们到那边去。”
鬼使黑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抓住明启一边的羽翅,与明启紧紧贴在一块儿。明启的钢羽内层还有些柔软,抓在手里就像抓了一把蓬蒿。鬼使黑不由自主的捏了捏,细密的小羽毛就在手心里刷来刷去,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揪住的羽毛,却感到自己的手臂有些犯麻。
——妖核开始排异。
‘……没想到这么快,待会再告诉明启把。’
鬼使黑有些纠结,可是如果现在取出妖核,战斗的时候他很可能也因为妖力不够当场消散。
此刻距离与三枝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九小时。
第 12 章
明启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些扭曲的空间或大或小,还不停变形。免不得就需要他偶尔停下,招呼鬼使黑注意姿势。后来俩妖有了默契,只要明启一停下,鬼使黑就全身缩紧,能少占据一分空间就少占据一分空间。尽管有些地方并不需要他如此小心翼翼,但明启坏心眼的并未提醒。
当他们走进了那块黑台子,周边的空间扭曲开始变少,明启再未停过步伐,直至在台子旁停下脚步。
“这是……”鬼使黑凑上去,在黑台上发现了眼熟的东西。
台面上摆满了鬼使白的招魂幡,幡上没有撑杆,幡布都歪歪扭扭的挤成一团。明启用伞剑挑起一块幡布,发现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一些黑色的符咒,有些符咒已经残缺不全,仅剩下一些边角还粘在幡布上。明启能感觉到鬼使黑抓住他翅膀的那只手一下就攥紧了,如果不是他羽毛坚硬,肯定得被捏断好几根。
“别太难过。”明启安慰道,想用翅膀把鬼使黑的目光从幡布上隔开,可惜没什么用,鬼使黑此刻脸色阴沉,就算不看向幡布也没有任何波动。
“我不是担心鬼使白的性命……他们现在肯定还活着,式神死亡哪有武器独自留存在现世的说法。”鬼使黑摇摇头解释道,“事情正好相反,鬼使白一定还活着,但……”
活着有时候并不一定是好事,什么样的对手才能把那么多鬼使白的武器抢走?其中不乏灵力满的六星鬼使白,攻击力不容小觑。可是就算这么多鬼使白围攻,对手依旧夺取了他们的武器,并将他们不知道囚禁到了哪里。
明启看着这些幡布,被鬼使黑的推测惊出一身冷汗,他们要面对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敌人?
此处有人类的血迹,灵力痕迹,妖气痕迹,还有各种拼杀留下的混合气息。独独没有留下一具尸体,甚至一个随身的物件。唯一的可能就是这片场地内的所有人和式神,都被那些扭曲的空间吞噬而去。
既然人都被吞走了,那么到底是谁将鬼使白的幡布放在了这里?
“鬼使白离开城户家,是失窃事件发生后的第一天晚上。”鬼使黑突然说道。
当天晚上鬼使白收到了来自地府的简讯,那个时候阴阳寮肯定还没有对鬼使白展开调查。就算有所怀疑,也没有统一的行动。因为那天城户很晚才回来,去掉城户拜访他人的时间,失窃登记最快也进行到了下午。
想要在一天内完成登记,召集人手,分派任务是不可能的。很多阴阳师自己都还要朝总寮报备自己的损失,怎会在问询登记完成后立刻就参与到调查之中?有些阴阳师被偷取了大半封印在符咒中的式神,有些则战力无损,就算总寮要组织人手,也还得从登记名册中挑选仅仅被偷窃了符咒的阴阳师才行。
“有没有可能,鬼使白们本身就是在调查失窃事件?”明启接着鬼使黑的话猜测,地府的简讯是鬼物聚集,是否与失窃事件有一定关联呢?待会儿当他们与心眼黑几个碰头,这个疑惑就能得到解答,如果鬼使白们真的都是在失窃事件发生后的第一天晚上集体失踪,那么与失窃事件有极大可能有关联。
其次是现在他们所处的这片空地,四处都挥洒着灵力与血迹,毫无疑问阴阳师曾经来过,人数还不少。除了那支毫无声息的调查队,明启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一群阴阳师集合在一起。
“起码现在有一个不需要怀疑的事实了,第三支调查队是摸着鬼使白的线索而来,并且绝对与地府的本体沟通过。”鬼使黑肯定的说道,也用镰刀挑起了一张粘满破碎黑符咒的幡,“在第三支调查队追踪鬼使白的同时,三枝桐谷带领了阴阳师们去抓捕你,也就是说那时候总寮已经肯定了你的罪名,如果他们没有一定证据,也没有找地府本体沟通并排除掉鬼使白的嫌疑,不会如此目的明确的冲你过去。”
没错,那时候自己已经是最后一个有嫌疑的对象了。明启想到,鬼使白有地府的本体做担保,而自己则是有一定罪证,哪怕罪证本身所代表的意义很模糊。
就在他们对事情的经过一步步拼凑还原的时候,从这个摆满了幡布的黑台里突然伸出一只巨手,朝着明启和鬼使黑抓去。在这只鬼手上遍布空间扭曲的痕迹,明启立刻喊道:“躲开!不要被碰到上面有空间扭曲!”
一柄伞剑,一把镰刀能有多长?为了挑起鬼使白的幡布查看,他们离黑台的距离太近,巨手速度之快令他们躲无可躲。明启话都没喊完,鬼使黑就已经直接挡在了他跟前。
“闪开!”
明启大喊,同时侧身想把鬼使黑从面前挤到一边去——他知道鬼使黑想干嘛,仗着不会真正死亡,仗着总会消散,毫无压力的想用自己的性命去救下明启。
“鬼使黑你为什么就不能考虑考虑自己!!”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明启的内心狂躁到极点。
鬼使黑总是这样,以自我牺牲为基础,做着“我是为你好”的事。不告诉明启总寮的抓捕决定希望明启的顺从可以脱离死罪,自顾自的往身上扣罪名与明启一同奔逃,到现在随意放弃活下去的可能让同伴能够生存!
这一切都没考虑“鬼使黑”在明启心中的重量。
‘难道鬼使黑以为他死了我还能没心没肺的开心逃过一劫吗!’悲愤的咬着嘴唇,明启都没发现已经把下唇都咬烂。
可会发生这种事的话,究其原因难道不是因为自己太弱吗?
这个鬼使黑就是个瞎担心的性格,就是喜欢为重视的人付出。如果自己再强一些,更磐固一些,鬼使黑根本不需要在他身上考虑这么多。焦灼和无力此刻占据了明启情绪的全部,他只怕自己的速度不够快,不够把鬼使黑从面前安全地推开。四周到处都是扭曲的空间,不可以把鬼使黑往这些陷阱里送!
明启的大脑极速转动,眼前的一切跟不上他的思维,就仿佛都慢了下来——还有哪里?可以让鬼使黑平安的从他眼前转移?